李娅宁 发自 凹非寺
对撞派 出品 | 公众号 ai7gua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能让年轻人时常挂在嘴边的网络段子不多，这句绝对是一个。
金句出自“朱一旦”。短视频账号“朱一旦的枯燥生活”，254个视频，抖音粉丝863万，微博粉丝328万，B站粉丝506万。
朱一旦有多成功呢？
从0到全网两千万粉丝，只用了16个月。公司在淄博，人们调侃“这是山东唯一的互联网公司”。
视频的内容总是围绕在朱一旦这个有钱老板和他的卑微下属之间展开，职场残酷被讲成笑话，夸张变形，看乐子的人看一乐呵，不小心被刺到的人“看得想哭”。黑色幽默，穷人富人的对立，小人物的相互斗争，戏谑、解构、魔幻现实，独树一格。
10月16日夜里，十几天没有更新后，朱一旦更新了视频《这一次，我想做自己》。网友发现，朱一旦变了。
他试着用同样慢速、慵懒、低沉的语调，说出：
“我想要换一个BGM，就像一个影帝，忘掉之前的荣誉。可如果不枯燥了，我好像也不会演别的。”
但所有人都马上发现，这不是朱一旦了。声音，气质，以及身上那股“枯燥味儿”。
这个超级网红，裂开了，自己跟自己决裂。
9个小时后，微博账号“导演张小策”发了一条声明，称10月1日已离职。
“不枯燥就枯萎了。”网友在朱一旦的视频下面写道。
从崛起到决裂
朱一旦的火，开始于2019年6月10日抖音上一条49秒的短视频。
"我看了看我的劳力士，不是为了看时间，而是想不经意间，让你知道，我是个土豪。
无聊的周一，翻开我名下的杂志，随便指了一名十佳员工，吩咐人事经理把他辞退。
他当时的表情，从蒙圈，到怀疑，到惊讶，又到哀求，最后到歇斯底里，特别好玩儿。"
视频的最后诞生了那句“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语速极慢，配着周星驰电影《国产零漆漆》中的插曲《美丽拍挡》，语调慵懒而漫不经心。
从那以后，朱一旦火了。
形象是最容易被人记住的，朱一旦的扮演者朱亘开始出现在各大盛典上，被粉丝簇拥着求合影，被各种有头脸的老总请去吃饭喝茶，露出手腕上那只劳力士，成为超级网红。
BGM、劳力士手表、内八字脚、面瘫表情、有着奇怪语调的磁性嗓音，千万粉丝都知道，这就是朱一旦。可是没人再去追问，朱一旦又是谁？是朱亘吗？
直到10月16日，朱一旦分裂。全新的朱一旦出现在视频里，粉丝说“我今天才发现我喜欢的不是你的外表，而是你的灵魂”。
外表是朱亘，而灵魂，是张策。张策的告别微博强调了“策划、导演、编剧、配音”身份，俨然在宣告：自己是创造朱一旦的人。
但张策也曾公开说，换个人来演朱一旦，朱一旦不会这么火。
2019年，在网上自导自演创作视频的张策遇到MCN机构老板朱亘，朱亘身穿名牌，戴劳力士，打着手机游戏，有钱枯燥的“朱一旦”便出现在张策的脑海。“他的脸上长着一副泰然和安逸，像王思聪就是这种人。”张策在今年9月接受抖音采访时说。
后来，朱亘出镜，名字一拆，取名朱一旦。
朱亘不是朱一旦。朱亘出身中产，是个有钱人，2018年，朱亘创业成立了MCN公司，一直亏损。“朱一旦”这个超级IP的出现，才让朱亘的公司开始盈利。
“没想到一下就涨了几万粉丝。到50万粉丝的时候，我跟朱总说，要把朱一旦做成全网头部账号。”张策在接受抖音采访时说，当时觉得自己在吹牛。
但他做到了。朱亘，也从此变得万众瞩目。
张策：朱一旦的缔造者
张策的微博只有7万粉丝。比起“朱一旦”，微不足道。朱一旦的粉丝中关注张策的是极少数，折服于他的创意，才华，幽默，或是磁性嗓音。也有人看懂了他的深刻，称之为艺术。
张策出身平凡，对小人物生活的体察让人惊讶，他从现实中捕捉到微小的细节，用夸张的手法将它放大，10倍，100倍，将之变成朱一旦和他的小伙伴们的日常。有钱人朱一旦可以随意玩弄下属命运作为消遣，“一言不合，送去非洲”。小人物则有着职场的冷漠、阿谀、势利，魔幻现实，看得人想笑。
朱一旦基因里的幽默和深刻，是张策给的。
这深刻触碰了一些人。比如2019年6月28日，张策的《马屁精》一集的拍摄总结视频中，有网友留言，“最喜欢的台词是「没什么本事，却背井离乡，想混出一番本事，也只能用非常手段了」，本社畜看得想哭。”
张策本人回复“别当真啊，戏谑而已”。
而在GQ报道2019年《朱一旦的枯燥生活：用有钱人的视角讲述平凡人的故事》一文里，张策毫不避讳，在《朱一旦》的宇宙里，他解构冷漠的社会关系和职场规则。
作为朱一旦的缔造者，张策不高调，他在自己的微博上不定期更新随意的“导演日记”视频，用他自己的话说，想跟观众分享“编剧 导演 摄像 构图 镜头的运用 调度 演员的调教 后期剪辑 以及发行”。这令人吃惊——他几乎撑起了这个节目。
这也使他长期超负荷运转。网友说，朱一旦的视频里，看到社畜现实。但创作者张策绝不是社畜，他有激情。他常通过微博视频与观众见面，复盘某一集里自己最喜欢的台词，哪个镜头里有自己的巧思，或是拍摄过程中偶得的灵感，回味起来时常露出一种意犹未尽的兴奋。尽管，每一条微博下，只有几十条评论。人潮都涌向朱一旦。
张策也分享拍摄的幕后花絮。有一集是拍咖啡厅店员对小人物的冷漠，店员拿着一本书，顾客捂着肚子跑来求助纸巾。“你不要看书，你看他。”“皱眉头！”……于是，镜头里的呈现立刻变了，店员一脸嫌弃地抽出一张纸递给顾客，形象，巧妙。
表情、动作的设计不仅是针对小演员，也针对朱亘。GQ报道《朱一旦的枯燥生活：用有钱人的视角讲述平凡人的故事》里，作者写到，张策设计动作，朱亘总是按照张策的要求照做，很少发出质疑。事实上很多时候朱亘并不理解为什么要加这个动作。
但这些不被理解的，往往戳人。
台前幕后
张策和朱亘分开了。如人们熟悉的，两个人在微博上互相表达了感恩和祝福，“还是好朋友”。
粉丝不愿见到分离结局。在“朱一旦”和张策的微博下，“双输”的评论被顶到前面。
人们觉得，朱一旦像一个连体婴儿，密不可分。但观众看不到，这个连体婴儿，也遇到如何定义各自价值的难处。
张亘是台前的人，朱一旦的人设烙在身上，走到哪儿被人叫做“旦总”。张亘的确是“总”，天眼查显示，张亘名下有11家公司。但在这其中，张策没有任何股份。
价值与回报的错位是一颗暗雷。在2019年底GQ报道的《朱一旦的枯燥生活：用有钱人的视角讲述平凡人的故事》一文里，张策对作者提到刘邦和韩信。“韩信被刘邦打下江山，还是被解决掉了。”
也没有太多人把“朱一旦“这个大IP和张策联系在一起。对更多的人来说，张策不是导演张策，而是演员“马小策”，和《朱一旦的枯燥生活》里的邢酒肉、王布斯、马小玲、马小策、马小皓一样，是朱一旦身边的小人物配角。
从张策以前的采访和他自己的微博中，看得出来，张策自己知道，以他的才华，绝不只是当个配角。
他曾在微博视频里说到朱一旦火了之后总被人抄袭，他说：“你如果能抄到我的60%，就已经是这个了。”张策对着镜头竖了大拇指。
“位不配才”，超级网红台前幕后的故事不新鲜。
人们还记得，2013年，节目《今晚80后脱口秀》在电视上爆火，节目开头，总有一句“我是王自健”。人们爱上节目的幽默，但很少有人知道，让他们发笑的，是幕后写手李诞和王建国等人。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李诞走到台前，在《吐槽大会》《脱口秀大会》等节目上爆火，被人熟知。
今年，在《脱口秀大会》第三季上，人们发现，李诞的存在感弱化了。李诞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说，自己的角色正在将管理者改变。
从幕后走向台前，再转到幕后。对于李诞，现在的幕后，已经与原来具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是两次跃迁之后的高点。
今年早些时候，淘宝主播李佳琦的助理付鹏，离开直播间转向幕后，后来离开公司，也曾在网络上引发巨大舆论反响，一片叹息。
如今，张策出走，IP、公司、资本、流量和团队还在朱亘手里，但没了张策的朱亘团队，是不是还能撑得起这么一个大IP；离开朱一旦的张策，是不是能创造出更多的黑色幽默，还是未知数。
10月1日离职那天，张策在个人微博上写道：“虽然辛苦，我还是会选择那种滚烫的人生。”有粉丝留言“美酒只要密封的好，期待看你导演C座802”。（C座802是《朱一旦》诞生前，张策创作的讲职场故事的IP）
昨天，账号“朱一旦的枯燥生活”更新了一集广告视频，由朱亘新团队创作。广告主“领英中国”在视频下留言，下面网友们的评论多是——这波广告费是亏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