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有限,只赏佳片

眠耳

写在前面

我敢打赌,这是一部片名会让人产生误解的电影。“禁恋“,按字面理解就是被禁止的恋爱,而这种恋爱又发生在军营里或军人之间,并且和同性有关,看起来应该很有戏剧性,值得一看。

可是当你耐着性子勉强看完这部电影之后,会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军人倒是有了,但是禁恋在哪里?看不到禁恋也就算了,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它很难被理解,这部电影在豆瓣上只有1800多人给出了7.2分,冷门,似乎也不怎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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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美国《村声》杂志认为《军中禁恋》是1999年最重要的电影,2009年多伦多电影节投票选出的电影节“十年最佳电影”中,《军中禁恋》位列第四,领先王家卫的《花样年华》三票。

同时,此片也出现在了2012年《视与听》杂志影史最佳电影TOP250的榜单之中。上述多项好评虽然不能证明这绝对是一部杰出之作,但至少提醒我们不应该忽视它。

尤其是影片在表现男性欲望、心灵挣扎和回忆的不确定时所使用的艺术手法,新奇、大胆、并且充满神秘感,就算不能完全沉浸在影片所营造的独特氛围中,仍有一些迷人的段落让人耳目一新。

影片是一个军官中尉格罗普讲述的一段过往经历。当时,他作为志愿军驻守在东非的一块人烟稀少的土地上,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上司布鲁诺司令官,后来,一支新部队的加入使他们平淡乏味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主要是因为一个名叫桑泰恩的年轻人,他的面容清秀英俊,身材也十分健美挺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格罗普开始关注桑泰恩,他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存在,然而他发现自己的上司和桑泰恩也很暧昧,这让他感到嫉妒和愤恨,于是设下圈套让桑泰恩离开了兵团,自己也因此被上司开除,影片就是以他离开兵团之后开始回忆往事为开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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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的叙事脉络非常模糊,在格罗普的回忆里,个人的感觉和印象要比事件本身更重要,人物之间的对话和戏剧性的情节也很少出现,我们并不知道三个人物在哪一情节点开始发生交集,格罗普也没有告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在他回忆时所说的只言片语中勉强拼凑出这个简单的故事,琐碎的日常生活和自然景物占据了影像的大部分,关于禁恋的故事似乎变得不重要了。

把事件放在回忆的背景,突显看似与事件无关的主观印象并不常见,甚至会对观众的审美经验构成挑战,如果我们承认一部作品的完整性的话,就必须为影片的这种反常做法找到足够合理的解释,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建立起回忆与影像之间的联系,这样才能深入到格罗普的内心世界,从这个叙述者的角度出发来探索影片的主题意义。

在影片中,格罗普并不是直接以叙述者或回忆者的姿态出场的,片头,兵团在合唱一首关于法国军队在非洲举起旗帜的歌曲,不过画面中并没有出现真正的人,镜头慢慢横摇,我们看到了一幅像是画在岩石上的红黑相间的画,上面的红色像是炎炎烈日下的火焰,下面的黑色则是崎岖不平的土地,土地上有一只军队,最后出现的旗帜代表了法国,是强大、勇气和光荣的象征。

接下来,场景切到了一个舞厅,在节奏轻快的电子舞曲中,军人和当地的黑人一起扭动着身体,灯光忽明忽暗,洋溢着迷醉悠闲的气氛。打出片名之后,我们先看到的是非洲的人和他们所生活的那片荒凉贫瘠的土地,然后,响起浑厚凝重的歌声,光着上身的士兵举起双手站在海边的戈壁,做某种训练。粼光闪烁的海面上叠化出在笔记上写字的手。

最后,近景中士兵依次出现,直到我们看到了格罗普,影片才回到现实的时空,格罗普说他找到了一些新的东西,切入的角度,然后开始了他的回忆。

也许过去在非洲的从军生涯对于格罗普来说太过复杂庞大了,条理清晰地讲述过去的回忆并不容易。

现实中也是如此,当我们试图去回忆一段往事时,我们很少记得诸如人物对话这样具体的细节,涌现在脑海里的更多的是当时的场景和对某件事的感觉或情绪的碎片,如果找不到一个特殊的规律来组织这些碎片,那就只能诉诸语言或文字去描述或复原记忆中的意象。

格罗普的切入角度,正是桑泰恩这个改变自己命运的人,于是桑泰恩成为了叙述的主线。就像大岛渚的《战场上的圣诞快乐》,日本军官世野对俘虏的爱恋只是影片借以反思战争与人性的线索之一。

桑泰恩成为格罗普切入回忆的索引,他在影片中几乎完全处在被看或被监视的位置,他出场的时间和地点也要依据格罗普叙述往事时的逻辑而定,就算这个逻辑不十分明确,那么也要遵循格罗普的主观意识。

格罗普第一次向我们提起桑泰恩时,桑泰恩没有出现在画面中,格罗普一边冲着咖啡一边回忆说:“从法国飞机上来了一群新家伙,其中一个还很瘦,遥远的他没有理由和我们在同一个团,这就是我的想法。”然后又继续说,“我感到害怕和模糊,他叫桑泰恩…或许自由就是从同情开始的。”

值得注意的是,他在介绍桑泰恩时并没有表达自己有多么喜欢他,而是在有意描述一种桑泰恩让他产生的某种感觉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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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罗普的情绪出现明显起伏是在一架飞机失事之后,桑泰恩从海上打捞回一具尸体,格罗普认为这表现了桑泰恩的英勇气概,就在他们用庄重的仪式为死者送行之后,格罗普说这件事使他压抑,他想到了人生的结束。

随后,布鲁诺称赞桑泰恩是全团的骄傲,这让格罗普感到愤怒,他把衣服甩到了地上,俯卧撑训练时也变得很狂躁。由此可以看出格罗普对桑泰恩的感情非常复杂,既有发自内心的欣赏,又混杂着对于死亡的恐惧,也会因为布鲁诺的参与而感到嫉恨。最后他终于无法承受这些难以消化的情感而设法让桑泰恩离开了,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格罗普对桑泰恩是真爱吗,如果是的话,他怎么忍心把桑泰恩抛在人迹罕至的荒地,最终因迷失方向体力不支而死去呢?

格罗普没有告诉我们答案,影片在桑泰恩倒地之前用了一个大远景拍摄他在海边的盐滩上喝水的画面,在一片白茫茫背景中,桑泰恩的身影显得特别渺小大自然面前,人类不过是沧海一粟,这刚好呼应了格罗普的恐惧,生命总会有结束的时候。

影片有两条时间线,回忆里的格罗普是军人,而在现实中他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普通人,做家务,或者在城市里游荡,当他想不出更多的往事时就回折回现实,只有山和沙漠留在了记忆中,他要试图穿过去,去讲述那些更为重要的事情。

桑泰恩只在回忆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两人之间没有过多交集,于是不得不想起那些训练时的场景,并且常常是裸露上身,用肢体的运动和接触来展现难以说清的欲望和感觉。

《军中禁恋》和常见的同性电影的相异之处主要有两点,一是没有过多展现恋爱的剧情,甚至难以辨认。

二是影片作为私人化的回忆,它表达了很多形而上的生命体验与思考,令人困惑的地方就在于这些无形的精神层面的东西与这段禁恋的关系太薄弱,我觉得这是影片的一个遗憾之处。

不过如果我们舍弃对同性电影的某些期待,把这部电影看作是一段探索回忆的旅程、一次整理思绪时的回眸或者是一种没有结果的反思,那么它就会变得很独特,我们追随着格罗普的足迹进入他的回忆,看到了非洲人的生活、看到了荒漠、看到了士兵、看到了海,看到了人的欲望和死亡,最后,我们又回到现实,看到夜色下格罗普在电子舞曲的伴奏中跳着、舞着,用身体的浪漫仪式与过去达成和解。

配图/书生

编辑/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