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限延伸的三角
1.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很久以前，我看到杜拉斯的那本《情人》。
读到了那段有名的句子：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那时，心里嗤之以鼻，哪个登徒子说出来的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情话。
你看，刚从枝头摘下的带刺玫瑰，花苞透着露水，红得娇艳欲滴，如一条蛇信在情人的心里爬过。过了两星期，你再看，花瓣枯萎，皱皱蔫蔫，远远就能闻到根部散发着的难闻的腐败味。
花尚如此，何况人乎？
渐生的白发、爬满的皱纹、萎缩的肌肉、失去弹性的皮肤……这不，就算是灵动如周迅，也没能逃过吐槽。
演《如懿传》时，她43岁，网上一片骂声：
“周公子的少女感呢？这脸都僵得变形了。”
“都这个年纪了，我求求你不要再演少女了！”
“我的内心是崩溃的，这个全脸肿胀、变型下垂的女人是谁？”
……
陈可辛给周迅发信息：你不用听他们的。周迅回了一句：没事，我明白。背地里，她却哭了。
后来她坦诚地说。“我真的早上起来坐在沙发上就开始哭，阳光再好也会哭。那时候是真的真的不开心，每天愁眉苦脸的，去想衰老这件事。”
女人面对的世界有多可怕？
《乘风破浪的姐姐》里，49岁的陈松伶就被吐槽变胖。而同样差不多年龄的姐姐，52岁的伊能静和50岁的钟丽缇，收获的好评却更多。这好评，大部分也不是因为她们的舞台表现力，而是她们保持了数十年如一日的身材和相貌。
在很多人的审美里，美人能整容，但是不能迟暮。
这里，冻龄女神俞飞鸿就是个正面样本。在电影《第一炉香》的预告出来后，马思纯被吐槽身材圆润，彭于晏被吐槽像车夫，俞飞鸿虽然也是热点满天飞，但至少她逃过岁月的美也扛住了网友们“毒舌”的调戏。
网友甚至说：“俞飞鸿的脸，怎么回事，完全没崩。我小学她就长这样，我现在小孩都3岁了。”
为什么，我们似乎对女人的衰老充满了敌意？
2.为何对虎视眈眈的衰老充满敌意？
我们一起从心理学角度，来看看这里面的内涵。
①衰老与死亡
想起五六岁的时候，一个阳光洒满的秋天，外婆坐在家门口的椅子上打盹。有个熟人经过，笑着说：“悠闲呢~”外婆略带无奈地回应：“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享受这样的日子啊……”
我一直清晰地记得那次对话，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触摸到对死亡的恐惧。但事实上，怕老并不是外婆那样老年人的特权，年轻人也早就分了一杯羹。
在《圆桌派》的某一期节目里，年龄最小的蒋方舟就曾表示出了自己的焦虑：怕老。这对于节目中另外几个比她年长的男性来说，简直不可思议：你明明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担心这些问题?
那是因为，各种科学研究会清楚地用数据告诉我们，衰老会带来什么。
网上有很多言论，说25岁之后，女性的胶原蛋白总含量逐年减少1%，毛孔粗大、皮肤缺水、干燥暗黄这些情况开始一点一点地在脸上浮现出来。
再往后，也许有一天你照镜子时发现，左边的嘴角突然多出一道很深的法令纹，两鬓怎么就冒出好多的白发，还是如往年的食量和运动量体重却抑制不住地上升……
再往后，年轻女孩子不再叫你“阿姨”而是“阿婆”，莫名其妙的身边的同龄人走得越来越多……你终于发现死神穿着隐形衣，从每天周而复始的生活缝隙里渗透进来。黑漆漆的，鬼魅魅的，挥之不去地提醒着一个事实——
即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我们就开始不可逆地走向死亡，这个100%会发生的事情。
当我们的内心没办法接受这份衰老带来的死亡焦虑时，自我防御便会启动。
也许，你的潜意识会否认，衰老和死亡是别人的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也许，你会投射，将这个不能消化的事情丢到外界去，努力将这种糟糕的感觉在心理上推远一点。也许，你会付诸行动，去吐槽别的更年长的女人的脸，这样就会忘记自己也会变老。
②自我与价值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男朋友对我说，“以后就算你老了，我还是会不可抑制地想亲吻你。”
情话很动听，但是才不信。
当时想：如果我不再肤白貌美，脸上多了皱纹和老年斑；如果我身材走样，丢了马甲线多了满腹赘肉；如果我再怎么化妆穿搭，走在路上都没有回头率，你还会爱我如往昔吗？
没错，我那时就是这样“肤浅”。我觉得表相存在需要被外界“观赏”“回应”“肯定”，我害怕自己像白居易笔下的琵琶女，年轻时“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年老时“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当衰老来临，美貌不再，就会感觉“人老珠黄不值钱”。
当时的我，对衰老这件事是多么地充满敌意啊。
我当时相信的逻辑是：衰老将带来女性价值的极大贬低。是不是很可怕？已经是接受过二十一世纪高等教育的女性，思想上却仍然有男权社会几千年的腐朽传递——将女人赤裸裸地“物化”。
这跟宫斗剧《甄嬛传》里那些后宫女人，这跟催着我们结婚的“上一辈”，认同“年轻好生养”“色衰会失宠”“女性的价值=年轻貌美”又有啥区别？
幸运的是，我并没有一直留在那里。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我认识了越来越多不一样的女性。
当看到40多的研究生导师站在峰会论坛上，自信地谈着正在努力推动的“让教育更人性化”的事业时，我看到她不再年轻的脸散发着光芒；
当看到63岁的好友Maureen孜孜不倦地与全世界的年轻人做朋友，有一次她终于学会说“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句中文诗时开心的样子，我觉得她脸上的皱纹简直在跳舞；
还有看到全球最老的模特卡门·戴尔·奥利菲斯即使87岁，仍然不改年轻时的优雅气质，自信地走在T台上时，那种女神范简直惊艳全球；
当我们的世界容纳了越来越多这样的女性，也许我们的价值观可以不那么单一。除了年轻貌美，我们女人的一生还可以在年龄的增长中，从知性、好奇、率性、自信和活力中收获更多的高光时刻。
③孤独与依赖
当我们在说着衰老时，还在说些什么？
前段时间，我看了一个俞飞鸿的采访。
主持人问她：“你会怕老吗？”
“当然怕，怕各种疾病随着年龄增大会来，会行动不便，需要依赖，而我是个不喜欢依赖别人的人。”
你看，活得通透，率性地建立自我认知，不认同“女性的价值=年轻貌美”的“老男人照妖镜”俞飞鸿，也会免不了怕老。
闺蜜小R说过这样一个故事。
小的时候，她和奶奶一起生活。每天晚上，奶奶都会小心翼翼地问：“囡囡，晚上要不要跟我一起睡呀？”等到她长大了一点点，她会大声地拒绝：“不，今晚我要自己睡。”这个时候，奶奶总会失落地苦笑，“连睡觉都嫌弃了，老人味不好闻是吧～”
小R说，等到自己有了孩子后，才体会了奶奶当时的那种小心翼翼。那是源自衰老带来的一种极度的孤独和卑微的依赖。
曾经，奶奶是照顾她的人。后来，奶奶成了被照顾的人。
曾经，奶奶是她依赖的人。后来，她成了奶奶依赖的人。
当衰老来临，家庭代际间的角色开始转换，权力被反转，作为子女，你可能会深刻感觉到对父母的攻击。你的美貌将超过母亲，你的能力将超越父亲，整个世界都从“曾经高高瞻仰的父母那里”转移到了自己的手里。这时，你也将无法避免地担忧自己的老去——可以预见的“被攻击”。
就像小R说，“我简直没有办法想象自己以后那样小心翼翼地依赖自己的子女。”
这怎能不让人对虎视眈眈的衰老充满敌意？
3.与其否认衰老和死亡，不如向死而生
不过得坦诚，哪怕多了更多的阅历，我们有时候对衰老仍然会有敌意。
这表现在看到好用的抗衰老的护肤品时，还是会买；看到祛法令纹的好用帖子时，还是会两眼放光；当有人夸你比实际年龄年轻上十岁时，还是会忍不住地偷着乐。
但同时，我们也不要忘了像俞飞鸿那样提醒自己一个事实：“想要永远活在某个年龄，这是不可能的。你想永远活在别人的在赞誉中，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能够做的便是好好善待自己，一蔬一饭，健康作息，照顾身体，让它保持在一个比较好的状态。
同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与其去否认衰老和死亡，不如向死而生。
如果可以，将每一天都当做世界末日来过，去体会每次呼吸时空气的清冽，体会夕阳西下时彩霞的绚烂，去体会歌词中的生活，“简简单单地爱过，我还是我；简简单单地疯过，被梦带走”。
在这种遵从心意、活出自我、不算白活的日子里，你也许会体验到生命除了年轻貌美之外的无限空间和意义所在。你也就更能从敌意里跳出来，坦然去接受衰老带给你的不可避免的孤独和依赖。
作者：无限延伸的三角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心理学研究生，新西兰间隔年实践者，痴迷心理学16年，曾花两年结合精神分析写下十万字作品《打工旅行与心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