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l 3 Soundtrack来自3号厅检票员工00:0004:04
写在前面
真的很巧，听闻《菊次郎的夏天》重映定档消息的时候，我刚好在读北野武的《反朴》，一本纯爱小说。
我喜欢他的电影很久，但还是偶尔翻到书的扉页才会惊悟到，北野武已73岁了。
当然这不是一句对他的感叹。
谁都知道，电影导演只是北野武诸多身份之一，他从没停下过跨界创作的折腾步伐，时尚界有他的手绘独创品牌，小说和回忆录也陆续写了好几本，反正“老”字和热切生活的他不沾边就对了。
但时间过得太快了，我无法不叹息时间。
（《菊次郎的夏天》首映距离我们也21年了）
每一年的老片重映就像不期然的提醒，提醒我们离童年，离初次看到这部片子，已经隔了多远距离。
也像一次验证，验证我们这段时日里，有怎样的变化和成长在不自知地发生。
《菊次郎的夏天》亦是这样。每年夏天我都会重温它，每一次的感知侧重点也都不同。
之前我形容它，大多是疗愈，童真，愉悦，它仅仅用画面就构筑起斑斓夏日之美。
但今年的波折比昔年更多，如果趁秋风凉意重温它，我想我们更能感怀到的，应当会是复映海报上，「遇见」和「告别」这两个最含人生况味的常态词吧。
就像不经意间，我们又告别一个夏天了。
可我们又能在明天，再次遇到北野武，也遇到他和他的夏天。
而且印象中，好像这还是第一部北野武的片子在大陆公映。意识到这点后，我几乎是在预售开启的第一时间就买好了这张电影票。
《菊次郎的夏天》
认真说起来的话，尽管都以成长为母题，以缤纷奇遇为内容。
但《菊次郎的夏天》和常规的温情公路片还是不太一样的。
它并不算是彻头彻尾的童真，所兼容的东西更复杂也更非戏剧化，很多欢笑细节放到现实里甚至会有一点苦涩。
因此不少人也都发现，《菊次郎的夏天》除了治愈以外，还有很多别的可挖掘可言说。
比如整个故事都称不上喜剧。旅程结束后，无论小孩还是大人都要继续吞咽亲人缺失之伤，接纳生活原貌的粗陋寡淡。
比如他们下注赛车一赢九输，连打车的钱都没有，冒险开走出租车又遭遇车体冒烟。
或许暗示两人运气的衰薄，也暗示市井百姓在时命上的障碍和坎坷。
比如两人在马路上拦顺风车，小孩怎么努力都不再奏效，大人装盲人也照样忽略，似乎在暗指社会风气的漠然和冷视。
还有那个车轮旋转镜头，复眼蜻蜓的叠镜观望，是在模拟小孩的天真视角，由此倒衬成年世界的扭曲平庸。
这样镇静的审视下，就好像无厘头搞怪只是一层外壳，什么都不再纯粹，什么都值得深究，但也什么都变得无趣了。
我想这绝对不是顽童北野武的原意。
我更认同《菊次郎的夏天》是简单的，它是一张画满涂鸦的音乐贺卡。
每年夏天伊始打开它一次，便会祝福我们遇到的每个人都露出最和善的笑脸。
音符，西瓜，海水的美妙会一直洋溢陪伴到夏天结束。
结束之后呢？也不会太伤心。
它知道，在天使之铃的庇佑下，我们会像正男一样微笑着奔跑起来的。
一
生活不算什么
一直听很多朋友说，《菊次郎的夏天》最动人的部分是大叔菊次郎，明明一具饱经生活摧磨的成年躯壳，满载的却是纯真与童心。
但于我而言，偏偏是麻烦少言的小孩正男，跟我的童年发生了最亲近的情感互联。
我看他成长，他好像也在看我成长。
《菊次郎的夏天》对我的最深意义或许就在这。
每次点开电影，它便一边启蒙迷惘的正男，也一边启迪懵然的我，告诉我们在乏味的成长旅途中，可以如何看待生活。
记得小学六年级时，我有过漫长的一段低潮期。
不全是家庭破碎，寄宿隔代家庭的缘故，毕竟我懂得还不深。爷爷待我很好，物质也没有忧虑，我实际不缺什么。
可班里的热闹我还是融不进去，兴致总是提不起来，生活沉闷得望不到尽头。
我不快乐，并且对这种不快乐束手无策。
这种感觉和电影初始的正男很相似，他也沉默地陷在失落之中。
有伙伴陪在身旁时，他会跟着笑着跑，听风铃叮叮当当。
一旦和伙伴分别，他的眼脸就低垂下来，世界重新塌缩。
尤其当正男独自到足球场上踢球，有人戏谑着泼冷水说“暑假没有足球班”的时候。
那种孤独被戳破的感觉实在锐利，也实在熟悉。
好就好在，他遇到了菊次郎大叔。
我也便和他一起，在夏天短暂的奇遇旅途里，获得了少年时节最初的精神救赎。
表面看起来，菊次郎是在教他即时享乐，赢了钱就住大酒店，吃好的食物，没钱就蹭车偷玉米。
好像生活的唯一风向标就是以刺激寻欢。
但联结到现实之后，我想不是这样的。
菊次郎身上真正珍贵的东西，是在这些表面追求之外。
比如菊次郎赌赛车，赢了固然喜悦，输了也不悲伤且继续上路，没有路费就拦顺风车。
再拦不到就扮可怜，装盲人，或继续往下走。
诙谐的生存智慧下，其实是菊次郎坚信并亲身奉行着一条通达原则，即永远有法可想，有路可通。
比如菊次郎不会游泳但非学游泳，不会踢踏舞但非学踢踏舞，不会抛橘子但非学抛橘子。
有的学好了，有的没学成。
而菊次郎得意或无谓的表情是在说，重要的不是结果是尝试，旅途的目的也不是终点，是体验和感受。
再比如菊次郎贯穿如一地打破常规，在酒店换走昂贵的泳衣，换走别人的饭团，还在夜市公然违反既定守则。
这些其实和他顶在头上的芋头叶子一样，是在释放童真，在挑逗生活。
一切都不算什么，一切也都是游戏，有趣根本没那么难以获得。
所以我看到正男最后奔跑起来，满脸笑意，蓝天使翅膀和他一起在风中自由舞动，我知道他会找到新的快乐。
而我也将走出我的沼泽。
二
分别即遇见
幼小的我喜欢《菊次郎的夏天》，因为它实在是一个那么讨喜的，有关生活，成长，以及精神旨趣的烂漫故事。
但后来我又渐渐发现，在替正男寻母的点缀性动机之外，它也许还没那么复杂，只是分享了一场随心所欲的漫游而已。
只不过漫游就像人生，悲喜冷热皆无定数。
在最随意无拘之中，又隐含着命定般的不可掌控。
我们能看到，电影里有许多无关感伤的离别。
开头就有小伙伴向正男挥手说再见，他要和爸爸一起回乡消暑。那是朋友之间的分别。
有菊次郎妻子向一大一小两个顽童道别，叮嘱菊次郎“别乱来”，好好看顾正男，那是夫妻之间的短暂分别。
同时很隐秘的，还有正男和婆婆的分别。
虽由别人代为传递没有直言，但正男离开了家，那便是亲人之间的分别。
路途中的离别则更多一些。
两人一通胡闹后离开酒店，镜头完整地记录了自动感控门由合到开，再由开到合，那是对旅途中转站的告别。
酒店侍应生驱车送了他们一段路，然后两人一直看着他调完头离开。
那是对生活间隙遇到的，难以再遇的服务人员的告别。
包括他们后面坐上了一对情侣的顺风车，女孩格外俏皮活泼，会带着正男一起玩乐，她男朋友也相当配合。
很妙的是，他们这三个大人加一个小孩的玩耍之地，不偏不倚就在“禁止入内”的草地上。
所以他们最后离去，不是对陌路人，而是对难得一遇的同频之人的分别。
就像青春岁月里有幸碰到的知心同窗，团体活动之中的短暂之友。
有那么一些片刻我们同属一片宇宙，但同行之时短若朝露。
你看，人生和电影一样，似乎就是一场场离别场景，堆砌组接而成的。
谈不上伤感，是不可挣扎的必然。
但《菊次郎的夏天》又同时在不停地讲相见。
菊次郎因为违反规则被教训之后，正男走了一段深夜长路，对紧闭的“丸谷药房”敲门。
最后拿到的药，就是与温柔偶遇。
正男得知妈妈另有新家时分外伤心，菊次郎为安慰孩子，强行要走了陌路人一只铃铛，也由此结识了两位个性奇妙的人。
其中“肥佬”不拘小节，会搭载菊次郎到他想去的福利院。
贪图好玩，甚至追求物外之趣，会听从菊次郎嘱咐扮鱼扮西瓜。
“光头佬”则完全稚子天性，甘愿脱下世俗盔甲以求一乐。
扮章鱼，扮外星人，荡秋千时几乎就是孩童装扮，是为返璞归真。
和他们相遇，就是和无从预知的，奇异星球的人相遇。
短短一刹的轨迹重叠，就能获得许多超乎想象的乐趣。
还有途中搭车碰到的草帽青年。
青年一边悠悠开车旅行，一边写诗写歌，“我其实更想当小说家”，车上更塞满了书。
这位和北野武本人极像的青年，就是全片唯一没被毒舌菊次郎挖苦过的人。
即使不谈戏内戏外的互文，青年也是另一个菊次郎。
比如他们会不约而同地去偷摘玉米，在大片的草叶中相遇，画面构图也几乎在同一处。
青年提出的露营建议，也恰合菊次郎心意。对于孩子，青年亦是更温柔耐心，会讲故事、陪玩游戏的那一个。
和青年的相遇，就是和地球上另一个“我”的相遇。
他或许正在做着我们梦想的事，或是正过着相似的乏味生活。
这种镜面邂逅苟求不来，一旦遇见又美妙无限。
更不必提前面的所有分别段落，也都是以遇见为前提。
在《菊次郎的夏天》里，这些似乎“无用却有趣的”别离聚散，正是旅途的意义。
而希望总伴随失望而生，则是结束旅途之后，平凡生活的意义吧。
就像2020年的夏天还是结束了，但人生的童趣夏天，或许才刚刚开始呢。反正，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在影院多听几遍《Summer》啦。
（Ps：这次是修复版。有译制版，也有日语原版哦）
配图/来自网络
音乐/ 久石譲《Sum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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