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南京有座藏在城墙肚子里的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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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可以欣赏到,从新石器时期一直到清末的名窑陶器、瓷器、玉器,有些展品十分珍稀,能看到真品就是缘分了。

它体量不大,展陈却极为用心:按时间脉络展示整个中国瓷器的发展史;又有专题区域可以欣赏凝聚在一段时间内的多元风情;其中很多物件历经周转才得以呈现,其故事也可谓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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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滴鹧鸪斑盏

整个博物馆大约1000多平,全部逛下来也用不了一上午,不会因为一下子看得太多消化不了。另外,馆里每年都会更换部分展品,举办3~4次的主题展,所以不同时间段去倒也有不同的收获。

走出博物馆就是明城墙,从城墙眺望,一面是车水马龙,一面是秦淮流水。吹吹风,散散步,正好让一些思绪发散一些想法沉淀。

▲元青花 玉壶春瓶

所以在这个轻风吹拂的博物馆月,把这座别具一格的博物馆——“钰缘泉博物馆”介绍给你,在无所事事的周末,也许刚好可以安排一下。

▲钰缘泉博物馆入口

01 生涯开挂的馆长

能在城墙里办起博物馆的,肯定不是常人。

在去正式拜访之前,我先在百度搜了搜馆长资料,结果直接跳出来一个百科:

“郑延海,男,1959年出生……”细致到哪一年大学毕业,哪一年硕士毕业,哪一年下乡插队,什么时候开始做工人、做技术员、升任工程师、发表论文、获得专利、获得国家级科技奖项……

一位研究员级的高级工程师简历在眼前徐徐展开。

只是这些履历似乎和“博物馆馆长”这个身份扯不上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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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先生收藏的古钱币

没想到这还真就是他本人。

除了上述那些成就,郑先生还曾是国电南瑞的高管,是南瑞集团的体制改革、资产重组的核心人物,是一代人的商业偶像,却又在事业顶峰期激流勇退,毅然决然辞职去了上海,开始做股权投资……听起来基本干啥啥成功,做啥啥如意。

似乎是老天在发放人生剧本时,不小心把属于几个人的职业高光都填写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郑延海先生

很多年来,郑先生在同事们心中也是这么一个职业精英的形象,直到有一天,因为要紧急找他签字不小心走进了他家里。

“真没见过家里有这么乱的!桌子上、床底下,一切可以放东西的地方都摆满了他的收藏。你在里面根本没法走路,得蹦着走。”

@郑天慧 郑延海原同事,钰缘泉博物馆的副馆长

更让同事感到吃惊的是,他不仅收了那么一堆东西,而且每一件都倾注心血,“他收集的那个古钱币根据年代啊、时期啊,一个个固定,用针线缝在纸板上,整整齐齐,上面还有文字标注。”

▲郑延海的铜币收集手册,因为后来做铜钱展拆下来了。

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举动,对于郑延海来说却几乎是如吃饭睡觉一般自然而然的事情。

从孩童时代开始,他就经常看到父亲“集邮”了。

父亲经常将亲友来信上面的邮票剪下,用清水泡片刻,让邮票脱落下来,然后洗清邮票背面的浆糊,风干后夹在书中。
对此我很不理解,我问这有什么用呢?
父亲告诉我这叫“集邮”,是一种收藏门类,在邮票中可以学到很多知识,也可以陶冶情操,还可交换或出售。我觉得很神奇,也很好玩。

从那以后,郑延海就也开始收集邮票了,后又转移到收藏钱币,逐步收藏瓷器、书画、杂项,一发不可收拾。

▲在日本淘宝的郑先生

02 收藏那些事儿

说起来,一般人会觉得“收藏”是那些有钱有闲的人玩的事情。

但其实它也可以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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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青花 钰缘泉博物馆

八十年代初期,郑延海还在陕西汉中三线工厂里做技术员。那时的他,每月的收入除了日常生活开支还有一些结余。一到周末,他都会在食堂买好干粮,带上军用水壶,在泥泞的乡间土路骑车一两个小时去镇里的废品收购站逛逛。

第一次去时我还有些胆怯,不知道收东西的想法可否行。在里面转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他们的废品可不可以卖,想看到喜欢的东西收一点。收购站主任闻声从里屋出来,满面笑容:“看中啥子,说!”
我兴奋不已,于是放开胆在堆放废品的尺寸各异的木桶里面翻起来。不多久,找到许多铜钱和一些小青铜器,以及线装书。但由于口袋没什么钱,只能挑些小玩意。
完了负责人对我说就按照他们的收购价再卖给我,黄铜两块多一斤,红铜三块多一斤。那天,我高兴极了,竟然有这样好的地方,没想到啊!打那以后,我有空就会去那里看看。

▲唐代 铜制佛经册 钰缘泉博物馆

后来随着工作变化,出差比较多。只要新到一个地方有一点点空闲,郑延海就在四处“淘宝”:碰到集市就去集市,碰到地摊就去地摊,没有的就会到文化宫或者邮局去看。那时候还没有古玩城,邮局前会有钱币和邮票交易。有段时间他痴迷于做钱币收藏时,在长春和沈阳收集到好多伪满洲国的流传下来的钱币。

做收藏得懂历史,得训练眼力,而收藏的过程本身其实也是锻炼眼力、深入学习的绝佳过程。和很多博物馆不同的地方在于,钰缘泉博物馆保留了很多瓷器的“周边产品”

比如,古代瓷器碎片:

比如工匠们用来测试炉温的火照:

比如曾属于某个大件儿的残片:

郑延海说,古代的艺术品并非只有收完整器才有意义,其实残器或瓷片都有价值:一则对于初学者而言,从残片的断面上可以观察胎质,釉面,工艺等,是性价比很高的学习材料;二则残片的发色、釉面、器型等都可以作为日后比对、鉴赏的依据;三则有些残器修复后,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其实在很多的博物馆中,大约有三成的瓷器都是修复件。

就如人生,很多事情开始时并不明白其中意义,但是经过漫长岁月里一些或许并不起眼的积累,经过持之以恒的求索、实践、反思、沉淀,最终形成一个人的事业,一个家族的传统,甚至一个民族的文化。

▲郑延海(右)在日本购得自己心仪的藏品

03 传承与分享

从郑延海记事起,就发现自己家和别人家不太相同。他的父亲母亲、祖父祖父都爱留东西,甚至连他的小学毕业照、初中毕业照、红小兵队章都仔仔细细收藏着。

▲康熙郎窑红釉水盂 钰缘泉博物馆

但凡后面有些怕麻烦,很多东西也都会丢掉了。但是他的父母不会,仔细收藏的东西,搬到哪儿带到哪儿,甚至在“破四旧”的那些年,他们还是将那些不合时宜的爱好小心地延续了下去。

母亲有时会关上门窗,拉上窗帘把自己喜欢的“宝贝”拿出来,一一展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丰富和造型各异的钱币,她会告诉我们这是“袁大头”,那是“孙小头”,这个是“东印公司银元”,那个是“美元银币”,琳琅满目,让我们喜不自禁。

如果说这样的家庭分享,还是一种潜移默化的间接熏陶,在孩子的入学教育上则是不遗余力地主动出击了。

1965年初,郑延海到了上小学的年纪,由于可以接纳上学的小学路途遥远,他的父亲拿出165元的巨款买了一辆自行车,早出晚归地接送他上下学。

郑先生笔记:165元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有钱也很难买到。父亲受到不公正待遇后,工资一落千丈,一家四口的生活大多数是靠母亲支撑,那时母亲生病吃劳保,工资只拿原工资的60%,即74×0.6=44.4元。他们为我上学肯下这么大的决心,能不让我刻骨铭心吗!

即使在后面“停课闹革命”的年代里,父母仍对他管得很严,母亲要求每天必须练字,所以到现在他的字迹仍然很工整。

▲郑延海的钱币收藏手记

后来,逐渐长大的郑延海从父母及祖父口中逐渐了解了自己的家史:祖父祖母都是中国第一批的西医,祖父专攻职业病,祖母是血液病学专家;外祖父是当时商务印书馆的美术编辑,是画家刘海粟的弟子……根据祖上传下来的家谱往上追溯,可以溯源到明代景泰年间。无论外面时局如何动荡,郑家世代都在读书。中国文人家的传统在他家奇迹般地延续了五百五十多年,到郑延海这一世,已经是第十八世。

如此深厚的家史,对郑延海来说既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责任,他在自己六十年的人生中,不断地去了解自己先人爱过的那些文化、艺术、工艺,并沉浸其中,了解愈深,感激愈笃。

“当你真正了解了那些工艺,看到那些藏品时会肃然起敬。”

就拿元代创烧的“釉里红”工艺来说,必须在1300度左右的炉温中,使作为着色剂的氧化铜发生还原反应,温差只能控制在正负百分之一内,温度不够则颜色不显,温度过高,颜色就飞了。古代的工匠没有温控系统,使用的燃料也是效率低下的柴火。能烧制出这样的工艺,是非常了不起的。

▲钰缘泉馆藏 元 釉里红瓷器

但是,无论曾经多么辉煌。相对于不舍昼夜流淌的历史来说,人呢,最终都是过客。所以在“知天命”的年纪里,郑延海决定将自己毕生的收藏展示出来,与更多的人分享。

一念既起,就用心地把它转化为实形。他需要找到一个足够的空间,能让自己大半生收藏的宝贝舒舒服服置身其间,等待有缘人的来访。

▲南京 明城墙 图示

1991年,因为改善城市交通需要,历经六百多年风雨的明城墙打开了第13座城门——“集庆门”,也由此诞生了一处城墙内部的空间。机缘巧合,郑先生发现了这里。

但他带着团队第一次到达这里时,眼前的场景却让人打起退堂鼓:因为长年无人打理,又接触不到阳光,城墙里面已经遍生青苔。

如果说郑先生性格中还有什么特质值得特别提出,那就是执着。他们开始每天用抽湿机去城墙里面抽水,耐心地一点一点打扫,看着地面的石板渐渐变白,感受城墙里的温度逐步回升,然后设计、装修、布展……

2016年3月,钰缘泉博物馆正式对外开放,只做公益,不收门票。那些穿越漫长时空而来的古代艺术品,在这里熠熠闪光,等待与更广阔人群的相遇。

▲藏在城墙肚子里的钰缘泉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