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租公寓爆雷后：焦虑的租客，“委屈”的房东
公寓跑路，留下一地鸡毛。
自今年8月份以来，上海、杭州等地的青客、寓意、岚越、若扑等多个长租公寓品牌相继“爆雷”。二房东离开后，将烂摊子留给了房东和租客。
“明明都是受害者，如今却只能‘自相残杀’。”中介跑路后，房东与租客之间的矛盾持续激化。一方面，多数租客已向转租方缴纳半年甚至一年的房租，其中不乏刚毕业的学生，房租所带来的压力已至极限；另一方面，房东收租无门，收房无期……
在“高收低租”运营模式背后，长租公寓品牌方作为转租方，是与房东和租客两方对接的桥梁。如今桥梁崩塌，混乱频生。
未来亟待考虑的难题是，如何在长租公寓品牌接连“爆雷”后，重新建立房东与租客对住房租赁企业的信心？对此，专家认为，“高收低租”经营模式极易引发乱象，长租公寓行业亟待整改，而对长租公寓租赁方进行监管，或成未来破解长租公寓风险的关键。
“公寓带着我的租金跑了，房东还要赶我出门”
“明明付了租金，房东却说今天再不走就要断水断电。”面对房东的催租电话，租住在上海海伦堡爱Me城市社区的租客小陈有些无奈。
今年6月18日，小陈与上海若扑物业管理有限公司签订租房合同，一次性缴纳了一年期房租加一个月押金，共4.42万元。合租的三人都是在上海工作没多久的年轻人，月光、没积蓄，“这已经是我们三个人的全部家当了。”
然而，转租方若扑近日被曝出“跑路”，房东们未收到9月的房租，便要求小陈三人支付租金4000元。“我们一年的租金都在若扑那里，合同也是和若扑签的，房东应该去起诉转租方，大家都是受害者，矛头不应该一起对准若扑吗？”
小陈等人多次与房东协商，希望能三人凑钱先交一个月房租，住两个月。以往还以“老乡”熟稔相称的房东却突然态度强硬，称自己也要还贷款，不交租金没理由继续住。
9月5日，小陈前往派出所报案。5天后，到法院上诉。当时法院称此事诉讼人数较多，可能会合并处理，然而目前小陈等人还未收到任何回复。
天眼查发布的近期长租公寓爆雷名单。
“原本想着回国避难，这回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同是受害租客的蒲小姐独自带着孩子，茫然无助。7月20日冒着疫情风险回国，8月5日与若扑签约，共付一年房租4.6万元。而今房东不愿协商，称月底不搬走就喊人过来开锁扔东西，蒲小姐孤立无援，“我只担心房东来闹，会吓着孩子。”
“当时和我签约的若扑业务小哥昨天居然说，他还没入职。”蒲小姐告诉记者。天眼查上显示，上海若扑物业管理有限公司成立于今年1月，公司法人曾于6月经历变更。据了解，目前若扑的受害房东与租客多已到派出所报案。而若扑位于上海的总部仅余3名工作人员留守，工作人员称若扑法人已到上海市长宁区经侦支队接受调查，目前公司仍在运营。
上海若扑总部。
“今后只会考虑通过房东直接租房。”为强势房东和维权无门愁得焦头烂额的小陈，已对长租公寓平台完全失去信任，“上海这么多流动人口，如果这事没个说法，还有人敢通过二房东租房？”
“委屈”的房东，难道要白白让人续住？
在上海寓意房东维权群内，60多名房东正在热议如何请走租客，上门收房。
2019年，房东蒲先生将自己位于上海浦东新区三林镇的80平方米房子放租给上海寓意物业管理有限公司（曾用名为“巢客上海科技有限公司”）。在寓意逃跑后，蒲先生与租客寻求最佳的协商方案，“我们共计损失2万元，最后只好每人各退一步，双方各自承担一半损失。”
上海若扑与房东签署的解约协议书。
然而，像蒲先生一样协商成功的房东仅是少数，大部分房东们还在群内出谋划策如何与租客协商。
“现在租客不肯走，我房租又收不到，相当于我免费给他住了，难道我就该承担这份损失？”徐汇房东阿冠在去年11月与寓意签订合约，每月收取房租6200元。今年7月，租客以4200元向寓意租住阿冠的房子。
寓意失联后，阿冠积极向租客寻求协商。他希望租客按照与寓意原有的合约，每月付给自己房租4200元。但租客认为，自己和寓意签订的合同具有法律效力，阿冠应该向寓意追讨租金。
“当时租客态度就是不搬，只肯按照他口中所谓的市场价，每月补给我900元房租。”目前共计损失6.2万元的阿冠正想办法和寓意解除合约，待合约解除后上门收房。
寓意维权群内一名房东告诉记者，“租客认为交了租金给寓意就有资格继续住，我们不好赶走租客。”目前租客住在房东家里，房东却没有任何约束力。有个别租客拖欠水电费，严重影响房东的信用，甚至有极端租客对房东进行人身攻击与威胁。
“高收低租”背后，变味的二房东生意
“高收低租”是近期长租公寓品牌典型的运营模式。即长租公寓品牌以较高价格向房东收房，再以低价出租给租客。其中房东和租客并不直接签订租赁合同，而是分别与长租公寓品牌签合同。长租公寓按年收取租客租金，按月向房东支付租金。
然而，房东称所谓的“高收”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形成多大的利益。据蒲先生回忆，当时作为房东一方和寓意签了每月收取6000元房租的合同，“虽然是高于当地租房价格200-300元，但房子的维修费基本是房东自己承担，每年维修费大约需要3600元。”此外，房东和寓意签订合约有一个“空窗期”，即首月头几天房东未从寓意方收到房租。
上海寓意所涉诉讼现状。
通过上海若扑物业管理有限公司租房的熊小姐在今年5月21日签订了租房合同，付了一年房租共12.75万元。据熊小姐回忆，“若扑和我签订房租价格为每月5100元，而我房东说，若扑每个月给他的房租是6500元。”熊小姐才明白，中间这1400元的差价，是长租公寓吸引租客和房东的幌子。
“有长租公寓甚至打出租房五折吸引租客，实际上存在猫腻，长租公寓准备卷钱逃跑。”寓意房东蒲先生在其他租客口中了解到。
目前，上海寓意人去楼空，记者拨打官网电话后显示暂停服务。
上海寓意总部目前已人去楼空。
专家：整治公寓乱象，需从公寓监管入手
“若扑就是在给我们开空头支票。”若扑物业发布的客户处理方案中写明，若扑可和房东、租客签署《三方解约协议书》，3个月后再将剩余租金退回租客。然而若扑总部人员称，无法保证3个月后法人有能力偿还。一个160人的若扑维权群中，租客总损失金额已达180万元。
近两年时间里，至少有60余家公寓因资金链断裂而“爆雷”。今年8月，上海长租公寓品牌青客、寓意、岚越、若扑，接连陷入风波当中。然而，转租方卷款失联，房东、租客追讨无门。
“真正的长租公寓应是产权方直接出租，而目前市场上大量公寓却是通过转租方进行转租，这是一种高风险住房租赁行为。”地产分析师张大伟指出，目前长租公寓模式的风险，主要来自其转租模式。公寓方以较轻资金从产权方承租大量房源，再通过各类优惠政策以长租形式转租给租客，利用这个支付时间差，从而获得大量资金，进行大规模扩张，推高房租。而一旦承租住房空置过多，当地租房市场预冷时，资金周转受困，则将引发租赁企业“爆雷”后，企业寻路金蝉脱壳等连锁反应。
在张大伟看来，长租公寓的当下乱象，一方面既提醒着租客们在选择公寓与签订租房合同时要更加谨慎，另一方面也表明这个行业亟待监管，例如，通过对长租公寓品牌方资金进行监管，防止公寓方收钱后一走了之。
今年9月7日，住建部向社会公开发布《住房租赁条例（征求意见稿）》。其中提到，住房租赁企业存在多种高风险经营行为，房产管理等部门应将此类企业列入经营异常名录，加强对其租金、押金使用等经营情况的监管。另外，将建立守信联合激励和失信联合惩戒机制，加强行业诚信管理；对长期克扣或者延迟返还租金押金的住房租赁企业，以及赚取租金差价的房地产经纪机构，也将责令停业。
【记者】徐勉
【实习生】林欣潼 马思泳
（受访者供图）
【作者】 徐勉
南方探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