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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東

以上是四个看上去毫不相干的问题,今天我们就把它们串联在一起,来做解答,而这位答题人,是一位名叫Rock Yeh的白发老先生。

Rock 是一位有着几十年手工制鞋经验的匠人,他的成就已经不需要我来罗列,认识 Rock 的朋友,可以直接在留言区里面和他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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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Rock Yeh

匠人,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从我们日常的工作中,从我们在网络看到的资讯里,我们会找到许多答案,比如日本有很多各行各业的匠人,他们坚守,他们细腻,当然啦,他们做的东西售价不菲。

比如我们国内最近几年大力提倡匠人精神,从电视上的汽车广告,到路边卖小吃的摊位,都可以打出大大的“匠”、“匠心出品”、“独具匠心”字样。

image:artisanwebstudio.com

你会为匠人精神买单吗?我相信很多人都会的,如果不相信国内的匠人,那至少也会心心念一些日本匠人的出品。

我们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一位工匠,坐在工作台上,拿着一张使用了传统工法和原料制成的植鞣皮革,裁裁剪剪,缝缝磨磨,整个工作室里弥漫着植鞣革特有的馨香,用了很长的时间之后,做成一个精致的皮包,做成一双帅气的皮鞋,然后你买回家,兴高采烈地端在手里把玩。拿在手里,你会感受到植鞣革特有的手感与触感,更重要的是,你可以感受到匠人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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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Rock Yeh

但是这时候,你也许不知道,在这个充斥着化工产品的时代,连皮料也在以工业化的节奏,快、准、狠地占据了市场。仅仅极少数的小工厂愿意坚持传统,延续传承古老的工艺,而这背后,有着很多艰辛与无奈。

■ Rock Yeh

很多情况下,美国人卖给我们的皮料,是用了化学材料的皮料,这些皮很有可能是“陈货”(在美国杀了牛,剥了皮之后,撒了化学盐,再存放半年以上等待化学成分渗透进入牛皮),当我们买到美国的原皮或者蓝湿皮(原皮经过第一次鞣制工程之后,就成为了蓝湿皮)之后,为了还原皮料,就必须清除这些化学盐(有些美国皮料商会把这个称为“保护盐”),而清除这些化学盐,就势必会产生污水,那我们如何处理这些污水呢?

好不容易把皮料还原之后,你会发现,已经盐腌处理过的牛皮,怎么能够还原成新鲜牛皮呢?也就是说,这样的皮拿在手里,做出来的效果很难达到理想的状态,没有意大利或者其他欧洲地区的皮料新鲜度好。

我相信看到这里,大家应该心里有很多想法了吧。一张不好的皮革,配上工匠的制作,它可以称为匠人产品吗?

■ Rock Yeh

因为材料才是根本,材料的选取,对于一个匠人优良的产品来说格外重要,材料与匠人,二者要相辅相成,没有天生丽质,匠人所做的华丽技艺都是短时间的风华一现。如果我们国家的放牧环境有所提升,牛羊质量有所提升,那么我们自己就可以有高水准的生鲜原皮,再结合我们中华的手工艺,做出优质的产品在国际上打出名气,这样就非常棒!所以说,做一个匠人,要有的匠心,一定包括了对国家的情感与期望,而不是一心只想着追求名气与利益。

如果你能看到这里,我相信,对于匠人的理解已经发生了变化。Rock 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好的就是好,坏的就是坏,聊完了皮料之后,Rock 继续提出了新的疑问,这一次直接把目标锁定到了我们日常生活中很常见的网面鞋上面,为什么总有人认为网面鞋比较凉快透气呢?

■ Rock Yeh

几乎所有的网面都是化学纤维,在制造过程中,都是在高温中抽取拉丝,遇到外界温度变高时,只会诱发网面材质再次释放热量,所以很多化学纤维在热的时候更热,在冷的时候更冷......至于网面的设计,其实很像夏天我们在空调房里挂蚊帐,人在蚊帐或纱窗里,是会觉得凉风进来的更少了,反倒觉得热。这个时候,我们如果看回皮革材料,好的皮革制成的鞋子,你根本不需要考虑夏天要不要穿高帮,会不会热,是否透气的问题,因为皮它本身就会呼吸(当然不排除有些皮经过多次加工处理之后,透气性能会大打折扣)。

其实在我们的意识里面,皮革闷热、网面透气已经是常识一般的存在,但是经过 Rock 的解释之后,我觉得我们真的要重新建立一些认知。

■ Rock Yeh

匠人之心要表现的是“传承”,即便是时代不同,材料不同,但是匠人的工序手法也可以不断延续,不断改进,继续传递下去;而脱离匠人的机械制造要表现的是“一致性”,为了适应机器的一致性要求,必须要改变材料的物性,因此也就没有了材料的特殊性与差异性,而材料自然具备的功能(例如舒适性、通风透气性)也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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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说到了对于材料的认知,Rock 也继续说了他对于目前环保领域推崇“用纸替代塑料”的担忧。

■ Rock Yeh

所谓的“环保纸”里面的回收材料通常是很低很低的(在1%-3%左右而已),但是回收纸却要用掉更多的能源,回收产生的污水也非常多,而且很多回收纸上面,一般都有类似印刷、覆膜之类的工艺,其实难以重复利用。

其实类似这样的“纸到底环保还是不环保”“电动汽车的电从哪里来呢?到底环保不环保”的问题,在网络上大家可以找到很多议论的声音,但是很多情况下,我们都选择了相信主流的说法,相信社会的常识,就好像在见到 Rock 之前,我也相信,“美国进口的牛皮,质量应该还不错吧?”这样的常识。

Rock 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我思故我在。这也是他终生奉行的铭言,他和我聊天的时候,提了很多问题,

“从离开学校之后,你有看过多少书?”

“有过多少梦想?认真地追求过吗?”

“你是向钱看还是向前看?”

“你的产品是为市场需求、客人需要而制造的,

还是你用心尽力去创造呈现给客户、市场的?”

“你的客户是懂得自己的需求,

还是一股劲没主意地跟风?”

Rock 提的这些问题?你有答案吗?我们顺着最后这个问题继续和 Rock 聊——你的客户是懂得自己的需求,还是一股劲没主意地跟风?

■ Rock Yeh

天下文章一大抄,鞋子的面积不大,发挥空间也有限,我不鼓励大家抄别人的设计,但是“你 妈 的”(是粗话是事实,但不是笑话),你要想清楚,你妈妈生下你的时候,这是没法改变的基因问题,你的爸爸明明不是 Michael Jordan,你为什么要用 Jordan 的鞋楦去做鞋子呢?美国人、欧洲人、印度人......各个人种都有特殊的 DNA,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特殊性。我不想做鞋子的时候跟着 Air Jordan 去做,跟着市面上热门的鞋子去做,很多客户找我,会给我提要求,让我做成 xxx、做成 xxx,我不要!因为中国人的脚型不是美国人的脚型,我们的身材也不是美国人的身材,我要做的是适合我们的鞋子。中国的制鞋工艺、做鞋的能力不敢说是世界顶级,但是绝对不输任何一个国家,不好听地说一句,adidas 的“爆米花”鞋底,中国工厂都有能力复制出来,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何还是在跟随别人的脚步,去复制,而不是去创造呢?别人有适合中国人的脚型楦头吗?很多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是否能弄到 Air Jordan 或者其他知名品牌的楦头上,这真的很重要吗?

说到这,Rock 还继续给我们分享了一个“没人会在意”的信息,就是关于我们熟悉的 Converse,其实正宗的 Converse 鞋楦也是不适合中国人的,全因最早期 Converse 的鞋楦是给法国人使用的,在 70 年代,NBA 里面出名的球员很多都是法国裔,所以有些时候,你会发现,买大一码的 Converse 会更舒服一些,法国和意大利的鞋型都是偏细长。

■ Rock Yeh

匠人需要因材因人因地施加适当的匠意,而不是一味的 Copy,鞋型 Copy 就算了,连楦头都 Copy,更没种没用的连 Logo 牌子也要 Copy......更让人生气的是,每次时装周走秀完之后,总是会有一些嘲讽的声音——我们中国的品牌,花那么多心血与金钱,竟然是帮外国人和品牌在打广告......而自己赢得了面子,却失去了里子。你是谁?这是每一个中国品牌要研究的课题。

image:Rock Yeh

Copy,这不就是我们身份时时刻刻在发生的事情吗?也许制鞋行业只是一个,在其他多少行业,Copy 依然在肆无忌惮,但是一个真正的匠人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那么在做产品的时候,匠人更在意什么呢?Rock 也给了我们他的答案。

■ Rock Yeh

匠人对于自身产品的责任,除了美观性之外,更应该要注重产品的延续性、舒适性......我不做我不穿的产品,我不做我不喜欢的产品,我不会出售我不满意的产品。你要把产品当做生小孩对待,当做自己的小孩来培养,要用你的精神灌注如你的产品,让产品有传承性和延续性。我知道国内有很多品牌设计师、主理人们,往往在私底下都不穿自己的品牌,不穿自己所设计的东西......尊重从自身开始,你尊重自己,别人才会尊重你。

▲接受我们采访的时候,Rock 穿着的这双鞋是用一张“作废”的马臀皮制作而成的,有着独一无二的纹路。

其实和 Rock 聊到这里,我觉得这次的匠人内容已经完全和我预想的不一样了,我原本以为我们要聊比如固特异的优劣、挪威缝的历史、马臀皮的加工等等,但是没想到 Rock 会和我分享了这么多值得深深思考的内容。借用 Rock 的话来说,他觉得我们 Steppy 不是那种只会放帅哥美女的媒体,而是有内涵、值得珍藏、值得思考、值得流传的媒体,所以他作为一个匠人的责任心,要求他必须说一些更有意义的内容。

看完今天的内容之后,到底什么是匠人?什么是匠心?我相信每个人还是会有不同的答案,每位匠人也会有不同的答案,但是 Rock 的答案,我 Respect!如果有机会,下次我希望可以把 Rock 更多的见解印在我们的纸质特刊里面,一直保存下去。

在聊天中,我得知 Rock 出生于一个制鞋家族,从父辈那里传承的制鞋理念,一直影响着 Rock,而聊天中,Rock 更是坦言:我是不可能再活 100 年,但是我深信,坚持传统的制鞋做法,再做 100 年也依然可以延续。

image:Rock Yeh

但与此同时,Rock 也十分担心,国内手工制鞋技艺的传承问题,他曾经在意大利和日本做过客席讲座,来上课的有泰国人、韩国人、日本人等等,唯独不见中国人,因为他教的是生产,而中国很多人会去意大利等地读设计,但是没有人会去读设计与生产,正如很多人读时装设计,在纸上画来画去,却不会去工厂“车”(缝制)一件衣服,这种情况也是常见的。

image:Rock Yeh

即便如此,Rock 还是希望有一天,在中国看到自己国家的文化被更多地宣传出去,同时手工艺人能被尊重起来!大家多点去关注手工艺人,而不只是手工鞋!希望能看到一场手工展览,里面展示的都是中国手工艺人制作的东西,而不是像那些球鞋展一样,展示的都是外国的产物、外国的文化。中国也是有匠心的,而且比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