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的堆积本身并不能保证给我们带来任何具体成果,如果博学有用,电脑早就统治世界了。
——坤鹏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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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的哲学也是以人的存在为起点的。

从前曾有一位和尚问佛陀,如何才能更清楚地回答“世界是什么”、“人是什么”等根本性的问题。

佛陀答道,如果你是一个被毒箭射中的人,你就不会对“这支箭是什么材料做的”、“它沾了什么样的毒药”、“它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这些问题感兴趣。

你应该是希望有人能够把箭拔出来,并治疗你的伤口,保住你的命。

前些时候,坤鹏论讲了现象学,它对于现代哲学以及其他学科有着深刻影响,其中就有存在主义。

而且不仅仅是无神论的存在主义,也包括有神论的存在主义。

哲学神学家发现,现象学对于人类本性生存性的描述和宗教观念之间有着颇为相似之处。

比如:亚当在伊甸园的堕落和海德格尔非本真生存的观念相似,并且正如神的拯救是对原罪的解决,本真生活就是对非本真性的解决。

几位存在主义神学家甚至认为,《圣经》中的原罪和拯救的主题,不过是以神话的方式表达了本真和非本真生活的区分。

其中雅斯贝尔斯就是代表。

坤鹏论将用今、明两天的文章来介绍这位宗教存在主义哲学家。

小知识:本真和非本真
非本真:又被称为非本真的自我,又称常人,就是逃避自我的倾向,从而成为一个非个人的常人,泯然众人的众人。
本真:指意识到自己的死亡终会到来,决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活出真我的人。

一、雅斯贝尔斯其人

卡尔·雅斯贝尔斯,德国人,生于1883年2月23日,卒于1969年2月26日。

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就随时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也常常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大学学的是法律,后转攻医学,曾获得医学博士,并在海德堡精神病院工作。

1914年成为海德堡大学心理学编外讲师,后来转为长期聘任。

年近40岁,他的兴趣又转向哲学,1921年,由心理学教授转任为哲学教授。

但是,他对大学哲学教授的东西很不感冒,认为“他们并不处理与生命真正相关的问题,他们给我的印象是自负,而且固执己见。”

所以,他从来没有师从任何导师进行学院式的哲学学习。

在他看来,哲学并不是人们能够学会的诸种专业中的一个专业。

谁要是把它当作一种专业来学,就有坠入连篇废话中的危险;或巧舌如簧地重复过去的思想;或故弄玄虚地想出什么新念头。

“通向哲学之路并不要经过抽象的思维”,而是要经过对现实的认识——认识自然和人的实际。

和尼采一样,雅斯贝尔斯一生都疾病缠身。

这也造就了伴他一生的孤独寂寞的基本心境。

他总和别人有着距离感,甚至是害怕接触周围世界的恐惧。

他说,上小学时就有了这样的孤独感,大学时代亦如此。

疾病迫使他不得不过着独居的生活。

并且不允许郊游、骑马、跳舞、游泳等活动,唯一可以参加的活动就是打台球。

而且,疾病还要求他必须严格地遵守作息时间。

不过,他自己反省认为,孤独主要是自己没有社交能力造成的。

坤鹏论认为,情商堪忧也是个主因。

不管何处,无论何时,他总是在教训人,无论是写文章,还是和别人交流,对自己的学生更加如此。

在他晚年时,还因此获得了“德国传教士”的外号。

正因为他的孤独寂寞,给了他大把思考的时间和空间。

所以,他的哲学基本都是在寂寞的沉思中得到的认识——“在所有时代的思想中,哲理思考不是最寂寞的思考吗?”

接着,他又以不容置疑的说教口吻将这些认识写作发表。

别人对于雅斯贝尔斯的态度可谓爱憎分明。

有人受到他的启迪,被他的思想吸引。

还有人则认为他是玩闹,诱惑青年,爱因斯坦则直接将其哲学批为“酒鬼的无稽之谈”。

可以说,雅斯贝尔斯的哲学思想根源是克尔凯郭尔,基本来自于他的切身问题。

此外,谢林、普罗提诺、布鲁诺、斯宾诺莎和尼采也对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比如:斯宾诺莎的著作把他带入一种他能够默默忍受自己病躯的心境。

但是,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哲学家是康德。

雅斯贝尔斯一生勤于思考和创作,写作时间长达60年之久。

在60年的岁月中,他发表了30多部著作,共约12000页,遗稿有35000页,还有几千封信。

他的创作感悟是:

“始终想着事情,必须对这事情着迷。不局促,不应有任何勉强。我不写任何规范著作。可以说,我正在穿越一片沟通坎交错的地区。当我面临一条沟渠时,我不寻找桥梁,我放上一块木板,然后从上面迈过去,就这样向前走。”

雅斯贝尔斯是以写为学,以写为思的典范。

他平时记录了大量笔记,然后以它们为基础,进行扩充、归类、构思直到它们逐渐连成一片,最终形成自然有机的总体结构。

他写作前并没有周密地考虑要写的书的所有细节,而是一边写作一边思考。

他不以写作为目的,而是以思想为终点,他的语言是打上了思维烙印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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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辈子思考人的生存问题

雅斯贝尔斯一辈子思考的都是人的生存,从头到尾讲的都和人的问题相关。

“我的研究范围是人,对别的问题,我既没有很大的兴趣,也缺少足够的耐力。”

而且,“没有任何哲学问题可以脱离人。思考的人、人的基本经历、人的行动、人的世界、人的日常生活态度,从人身上表现出来的力量,这些都无法弃之不顾。”

雅斯贝尔斯的基本思想是“为我们自己操心”,并贯穿了在他所有的著作中。

他认为,我们本真而真实的生活是生存,这是人的生活的基础的实在。

因为人类与物不同,并非只是存在,而是以存在而活着——生存。

生存≠存在=能存在。

生存是面对整个世界的存在,它是我们自己的神秘基础,是“内在之中最内在的东西”。

三、人很难解释

雅斯贝尔斯对人的兴趣来自于对当代人生活的观察。

他看到了,随着技术的发展等因素,人类的状况已经恶化——个性的消失、紧张的工作、纯粹的消遣以及不人道的生活关系。

每一门科学为自己的主题而划出一个特定的领域,每一门科学都发展了自己的方法。

但是,现实中很多广泛的问题,并不仅仅是一门科学所能解决的。

即使我们将所有出于不同视角的科学汇集起来,也丝毫不能更好地解释。

因为人类科学的关键是收集客观材料,而现实很多时候并不限于客观的材料。

当雅斯贝尔斯思考人的本质时,他觉得这是不可捉摸的谜。

“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以捉摸。”

人代表了“世界上最大的可能性,同时又是最大的危险。”

所以,人很难解释。

我们不可能像观察事物那样以一种中立的立场去观察人。

“作为一个整体,人总是大大超越了每个难以把握的客观范围,人好像是无法解释的。”

雅斯贝尔斯认为,生存的实在,是通过哲学而不是科学发现的。

虽然人类有了各种各样关于人的科学,比如:心理学、社会学和人类学等。

但是,它们都只是一个个不完全的和表面层次上探讨人的本质。

关键就在于,它们都基于是将人视为物质一样的客体。

他并不否认这些学科在各自狭隘的目标所规定的背景中有其价值和用处。

但是,他认为,哲学的任务不同于科学。

一切科学的原理和规律,除非个体的人以一种有效的和有价值的实在来实现它们,否则没有任何用处。

翻译过来就是,如果不能学以致用,一切知识都是无用。

知识的堆积本身并不能保证给我们带来任何具体成果,如果博学有用,电脑早就统治世界了。

所以,他认为“教育是人们灵魂的教育,而非理智知识和认识的堆积。教育的本质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摇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他曾这样写道:“起决定作用的是一个人的内心态度,他思考他的世界并逐渐领悟它的方式,以及他所满意的基本价值——这些东西是他的所作所为的根源。”

所以,雅斯贝尔斯指出,哲学必须是“生存哲学”。

通过这种哲学,人,想成为他自己。

那么,生存哲学的主要任务是研究存在。

“存在和通常意义上的生存不同,存在意味着,自我存在代表了人生的最大可能性。”

而进行这一研究的哲学家必须思考他们自己直接的、内在的和个人的体验。

有了这些前提,哲学思想就“不能使哲学上升为一种科学。”

相反,哲学必须重新肯定“真理是主观性”。

因此,“真理反对真理,并且为捍它自己的正当主张,不仅必须反对非正义,而且还反对其他真理的正义主张。”

并且从事哲学意味着不是传送关于对象或客观的知识,而是传达个人意识的内容,这种意识是个人的“内在建构”的产品。

他说,生存性的思想就是“哲学的生活实践”。

四、我们在大全里

既然思考存在,就要先给存在一个定义。

什么是存在?

怎样才能在思想上把握它?

雅斯贝尔斯认为,首先要把存在作为对象来思考。

不过,正如尼采所说的视角主义的观点,我们的对象都不可能包含所有,其实都是某种特定的存在。

也就是说,特定的存在是关涉其他人和关涉我自己的存在,它是在我面前的存在。

所以,特定的存在是被限定了的存在,它不是存在的全部。

不过,它终究是处在一种无所不包的存在之中的。

那么,一切试图通过一种特定的范畴把握存在的尝试。

比如:将其视为物质、能量、生命、精神等,甚至是直接将出现在眼前的存在的某种特定的方式视为存在本身。

都是一种绝对化!

雅斯贝尔斯得出结论,存在本身是不可把握的,我能够认识的所有存在都不是全部存在。

特定的存在,将我们纳入一个相对封闭的世界之中,它将我们包围起来,就像用地平线把我们包围住。

每一个地平线都能够把我们包围在其中,永远走也走不出。

这个比喻非常形象,试想我们站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不管我们朝向地平线走多远,地平线总是出现在我们面前,成为一条新的界限。

这也是雅斯贝尔斯的家乡从小给他的体验。

他的家乡是德国北海岸附近的奥尔登堡,是一望无际的低湿的平原,寥寥几座矮丘点缀其间,令人视野开阔。

“我站在这里,收入眼底的是天空、与天空相接的地平线和我站立的地方。天际是这样的坦坦荡荡、无比无垠啊。”

而奔腾不息的大海更是如此,浩瀚无边,一眼望不到尽头。

雅斯贝尔斯认为,我们永远都不可能获得一个能够对整个存在一览无遗的立足点。

所以,存在处于一种半封闭的状态。

他将这种总是在退避我们,并且永远都不可能被完全把握的存在,称为大全。

大全,永远都不会作为具体的东西或作为地平线自我显现出来,它只能作为一种界限被感知。

正如宇宙整体被认识的程度,人的存在被认识的程度一样少得可怜。

而且它们的认识都会有一个限度,是不可把握的。

我们终究会遇到最终的不可把握性,所以,也就不存在终极的认识范围。

那么,我们最正确的姿势是,不要执着于终点是什么,只有彻底的开放性,不停地干,时刻准备迎接更新的经验。

雅斯贝尔斯认为,宇宙以及宇宙之内的所有事物都被一个终极的绝对大全所包围,它又可被称为本来意义上的超越,超越“干脆就是大全,是所有大全的大全。”

而哲学思考的意义就在于超越一切特定的存在去无限地接近大全,并试图超越我们自己被限定了的此在,目的是去认识存在是什么,我们自己究竟是什么。

这种为达到大全而超越存在的行动就是哲学的基本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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