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四年(公元1854年)正月,已夺取安庆、庐州二府的太平军趋兵南下,剑指皖南。

二十三日午时,太平军石达开部偏师,驻防建德县(清代池州府建德县,今东至县一部分)的石达英部,由祁门榉根岭进入徽州境内,攻破祁门县城,清祁门知县唐治、巡司钟普塘力战而死。

二月初一夜,石达英旗下张大有部,由西武岭入,攻破黟县县城。初十日,在清县知县田荆所率的乡团猛烈攻击下,张大有兵败黟县北门郊外的麻田街,一路败退,很快撤回建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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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之前,即二月初九,石达英早已率部撤出祁门,回防建德了。

尽管此后,太平军将自己的军事战略目标转向了皖南的池州、太平、宁国、广德三府一州之地,但太平军对徽州的这次试探性进攻,犹如一场十三级台风,在徽州大地上撕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太平军此举,很快引起了安徽巡抚福济和兵部右侍郎王茂荫的注意,只是二人的关注点不同。

福济的关注点是,巡抚衙门的重心全部放在了收复庐州、安庆的战事上,对皖南地区已经无暇顾及,而且隔着长江天险,期间还有太平军的神出鬼没,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委派一名皖省要员,代表巡抚衙门统辖皖南的防剿事务。

而王茂荫的关注点是,因为安庆、庐州的相继丢失,安徽本省已经无暇皖南的安危了,那么徽州对太平军的军事防务全靠徽州本土的乡团力量,但从太平军试探性进攻的战斗力来看,一旦他们倾巢而动,徽州必定会陷入太平军之手。

如果徽州真的失陷,那带来的后果将是无法估量的。

徽州位于浙江以西,居浙江上游,太平军只要在徽州站稳脚跟,即可顺新安江(浙江严州府境内称富春江,杭州府境内称钱塘江)而下直取杭州,而杭州一旦有失,从当时太平军的战斗力来看,也就意味着整个浙江犹如一位娇弱坦胸的女子,根本无法躲过太平军的蹂躏,赤条条的处于太平军的炮火之下,这对于大清朝而言是非常可怕的。

江浙地区毕竟是大清的钱袋子、粮袋子,关系着大清朝的生死命脉。故而,在南京(江)已经落入太平军之手的情况下(失去了江),绝对不能再失去杭州(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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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这个角度而言,徽州的存亡与否,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所以,咸丰四年四月初六(公元1854年5月2日),王茂荫向咸丰帝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建议,即:将徽州暂时划归浙江管辖,借用浙江的力量保卫徽州,以稳定大清在徽州的统治来确保浙江的安危。

本年正月,匪徒攻扰祁、黟,劫财物,掳民人,其势方炽,一闻浙有援兵而至,遂惊走退去……且徽处浙上游,为浙之西路门户,若有疏虞,顺流而下,以达于杭,实有建瓯之势……为今之计, 似宜稍为变通, 以徽郡暂归浙江管辖,缓急相援,可以借浙之力保徽,亦可借徽之力保浙,唇齿相依,庶期得力。---《王侍郎奏议.请将徽州暂隶浙江折》

王茂荫的建议可以说是老成谋国。

作为徽州人,他既要避免乡梓不受战火破坏,也要考虑大清朝的国运延续,所以将徽州划归浙江管理,是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的。

可以说,在皖南的池州、太平二府已经沦为太平军的统治之下,宁国、广德受到太平军的侵扰日益加重,要想保持大清对徽州的统治,没有比将徽州划归浙江管辖的更好的办法了

但真的要将徽州划给浙江管辖,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因为浙江巡抚黄宗汉并不认同这一方案。

他在给自己的好友何绍京的信中解释了自己不愿接受徽州划给浙江管辖的原因:一旦徽州真的划给了浙江管辖,那么依照当时的情况,浙江必定要把大量的军事力量部署在徽州各个关隘要道,对太平军严阵以待,这样一来,徽州将会拖死浙江。

若(徽州)一声归(浙江)统辖,则全身浙矣。---《何桂清等书札》

所以,他在收到咸丰帝要求浙江担负起入徽州驻防,并伺机进剿皖南地区的太平军的圣旨时,是不以为然的。

他认为,太平军既然已经撤出了徽州,也就说明徽州眼前的这场危局已经解开,故而浙江也安全了。

况且四月时,咸丰帝应安徽巡抚福济所奏,已经任命安徽学政沈祖懋为团练大臣,并驻防徽州,全权负责对皖南地区的太平军的进剿事宜,根本不需要浙江巡抚横插一脚。

如果自己在皖南地区已经有了主官的情况下,不管不顾地接受徽州划入浙江的方案,并由此介入进剿皖南地区的太平军的军务,这是夺他人饭碗的官场大忌,极其容易授人以柄,这种事情做不得。

当然,黄宗汉不愿意接受徽州划入浙江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清朝官场壁垒森严,各地牧守的态度是但求自己的辖境平安无事,从来不会主动去过问邻封的安危,即使是同省之内的相邻府县也是如此,更别说把手伸进邻省辖下的府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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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接受这一提议,就要对徽州的存亡全权负责,万一守不住丢了徽州,按大清“守土有责”的国法,自己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若想守住徽州,势必要维持巨额的财政输出来加强徽州的军事防务。但徽州毕竟只是暂隶浙江,只要朝廷平了洪杨之乱,那么徽州还是要放归安徽的,这就相当于他黄宗汉,堂堂浙江巡抚要用浙江的财政来打造安徽的军事防线,帮助安徽巡抚守土,这显然不符合大清的官场文化。

所以,既然能够预见到最后的结果,那么自己又何必自讨苦吃?还不如拿出小部分的浙江财政来支持徽州的团练建设,帮助他们建立剿灭太平军的军事防务,必要时再派出一支小部队入徽作战,这样既能在皇帝面前及官场同僚的面子上过得去,又能达到保障浙江西线安全的目的。

退一万步说,只要徽州还在安徽巡抚的管辖之下,即使最后徽州守不住了,那也是负责皖南军事防务的安徽主官的无能,和他黄宗汉没有任何关系,才是最稳妥的方案。

故而,黄宗汉在接到咸丰帝的圣旨后,提出了“浙江巡抚间接管辖徽州”的看法。

安徽抚臣虽远在江北,文报亦非不通,不过绕道行走,稍稽日子而已。其藩臬两司于通省公事仍可一律经理,似不必改归浙江管辖。若为应援防剿,目前紧急起见,臣自两年来于徽、广德三府州始则委解军火、器械交该府自为防备,继则拨兵筹饷,源源接济,殆无虚月。虽不管辖,无异于管辖也。---《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政府镇压太平天国档案史料》

既然自己拒绝了徽州隶属浙江的方案,那么,就要证明自己的方案可行,才具备说服力。

咸丰四年七月初,太平军由芜湖南下,向泾县、旌德发起猛烈进攻,黄宗汉即刻遣杭州知府徐荣率浙勇2000人奔赴徽州,在歙县北境的箬岭(徽州通往安庆的重要关隘)布防,阻断太平军入徽的的道路。

徐荣确实厉害,入徽后的第三个月,即咸丰四年八月(当年农历还有一个润七月),在都司江长贵的川勇配合下,攻克祁门榉根岭(徽州通往池州的重要关隘),并一举攻下建德、东流两县,又在尧渡大败太平军,夺回了池州府。

十一月,徐荣从池州境内撤防,移驻祁门,在县内遍贴告示,鼓励祁门民众自建民团,互为犄角,以保徽州的西大门。

徐荣入徽后的一系列军事行动,在一定程度上让黄宗汉的“浙江间接管辖徽州”的理论找到了依据,也让他找到了和朝廷顶牛的底气。

咸丰四年的下半年,有了浙省的钱、兵支持,似乎徽州已经安全了,似乎安徽守住了皖南地区的最后一块净土,似乎安徽巡抚福济可以松口气了,似乎浙江巡抚黄宗汉可以躲在杭州的巡抚衙门里,翘着二郎腿,手打着节拍,闭着眼睛听着京剧小曲,喝着上等的雨前龙井,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但真的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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