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渔民划船经过洞里萨湖上的一个水上浮村。许多生活在湖中的居民正经历干旱和水位下降，他们选择放弃捕鱼，转而在湖周围日益干涸的沼泽森林里耕作。
摄影：LINH PHAM，NAT GEO IMAGE COLLECTION
撰文：STEFAN LOVGREN
Hun Sotharith回忆起当初搬到柬埔寨洞里萨湖做渔民时的情形。那是20世纪90年代初，他在洞里萨湖捕鱼，湖中的淡水沼泽森林(flooded forest)非常稠密，以至于身位退役士兵的Sotharith需要花一天半的时间才能返回自己的水上浮村。
当时，在长达六个月的雨季里，这片广阔的湿地成了多种鱼类的觅食、繁殖和栖息之地，其中包括濒临灭绝的湄公河巨鲶。“到处都是森林，鱼很多，” Sotharith说。
如今，Koh Chivang地区只剩下森林的残迹。Koh Chivang是洞里萨湖西端的一个由5个村子组成的地区，Sotharith现在是这里的副区长。2016年旱季的一场大火烧毁了该地区80%的沼泽森林，摧毁了重要的鱼类栖息地，并导致以漂浮房屋为家的1.3万居民中的许多人放弃捕鱼，现在改种辣椒和其他农作物。
洞里萨湖周围也上演着类似的故事。洞里萨湖是东南亚最大的湖泊，也是世界上产量最高的内陆渔场的中心。在许多地方，曾经生长在湖床上的原始森林，变成了没有生气、没有树木的农田，尚未被近年来总是姗姗来迟的洪水淹没。如今，这样的农田已经延伸到视线所及之处。为了开垦农田而故意点燃的大火则进一步减少了沼泽森林。
许多自然资源保护主义者最近警告称，洞里萨湖（属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生物圈保护区）正面临生存威胁。进一步的森林砍伐和环境退化有可能对生活在洞里萨湖周围的近100万柬埔寨人，以及依赖洞里萨湖捕鱼的数百万柬埔寨人造成毁灭性的经济损失，而鱼类是柬埔寨主要的蛋白质来源。
一个政府养鱼场养殖巨暹罗鲤。由于干旱和森林砍伐破坏了鱼苗的栖息地，洞里萨湖周围的沼泽森林中的鱼种场都面临威胁。
摄影：LINH PHAM，NAT GEO IMAGES COLLECTION
一名军警在保护区寻找非法伐木工。
摄影：SEAN GALLAGHER
而其他地区，也遭受了大范围的森林砍伐——通常因为政府腐败导致的非法伐木，比如柬埔寨中部的自然保护区、东南亚仅存的低地常绿林地Prey Lang野生动物保护区。据最近发表于《水》杂志上的一项研究称，洞里萨冲积平原森林被砍伐的森林比例最大。该研究显示，自1993年至今，沼泽森林减少了31%。
其他研究表明，沼泽森林比干燥林具有更大的吸碳潜力，意味着它们可以通过移除大气中大量的二氧化碳并将其储存起来，从而有助于减轻气候变化的影响。
“这很重要，因为与其他种类的森林相比”，柬埔寨的沼泽森林非常少，“沼泽森林在水域生态系统的健康方面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发表于《水》杂志的这篇研究的主要作者、环境科学家Sapana Lohani说，他还隶属于美国国际开发署的研究项目——湄公河奇迹。
“我们看到一个独特的生态系统正不断遭到破坏，野生动物大幅减少，渔场不断消失，大量人的生计受到严重影响，” 内华达大学雷诺分校的鱼类生物学者、国家地理探险家Zeb Hogan说，他已经在该地区工作了几十年，领导着美国国际开发署的项目。
丰富的生态
在20世纪中期之前，柬埔寨因郁郁葱葱的生态环境而备受赞誉。虽然国土面积比邻国泰国和越南小，但柬埔寨拥有更多的原始森林。不过，21世纪初，随着柬埔寨结束内战，开始发展经济，森林砍伐率也开始上升。一项政府计划将柬埔寨10%以上的国土移交给外资公司，其中大部分是橡胶种植园，这导致了大范围的环境破坏。
即使该项目于2012年暂停，柬埔寨的森林砍伐却仍在继续加剧。据世界资源研究所的在线监测项目“全球森林观察”提供的数据，2001年至2019年间，柬埔寨失去了全国四分之一的森林——超过200万平方公里，同期森林砍伐率冠绝亚洲，比巴西还要高得多。
图为柬埔寨北部、靠近老挝的柏威夏省被砍伐的森林。这个东南亚国家是世界上森林砍伐速度最快的国家之一。据估计，目前柬埔寨只剩下3%的原始森林。
摄影：SEAN GALLAGHER
图为柬埔寨北部的Beng Per野生动物保护区中的橡胶种植园。保护区的大部分土地已被政府出售。
摄影：SEAN GALLAGHER
每年6 至 11月的雨季期间，湄公河和其他河流向洞里萨湖注入了大量的水，维持着洞里萨湖丰富的生态资源。当周围的森林被淹没时，洞里萨湖的面积会扩大到旱季面积的五倍以上。渔场的产量非常高，每年洞里萨湖的捕鱼量比北美所有河流和湖泊的总捕鱼量还要多。
不过，洞里萨地区的情况不再像往常一样。多年的过度捕捞已经极大地减少了捕鱼量，但到底减少了多少却无从得知，因为柬埔寨政府不愿公布可靠的数据。
现在，整个河流系统似乎正在枯竭。今年，本该已经到来的洪水仍未到来。根据湄公河委员会监测的唯一记录站（位于洞里萨河的入湖处），洞里萨湖的水位比去年同时期还低。
干旱使沼泽森林更容易遭砍伐，暴露于人为引起的火灾，无论是意外的火灾还是有意的纵火。2016年，大火烧毁了洞里萨地区30万公顷沼泽森林的三分之一。今年，2月份已经出现了火灾。尽管火灾不像2016年那么广泛，但仍烧毁了大片原始森林，甚至大约两个月前迎来第一场降雨后，一些地方仍在继续燃烧。
失去一切
沼泽森林的消失威胁的不仅是鱼类，还有海龟、爬行动物和一系列极度濒危的物种，包括毛鼻水獭——世界上最不为人所知的水獭物种之一。这些动物中有许多已经失去了栖息地，比如濒危的猴类物种印支乌叶猴，有人曾看到几只印支乌叶猴缠绕在烧焦的树上。
Prek Toal是一个国际公认的鸟类保护区，位于洞里萨湖的西北角。Prek Toal中栖息着东南亚体型最大的水禽，估计有100000个繁殖对，还保护了许多种类的白鹭、朱鹭和鸬鹚，以及少量极其罕见的大秃鹳。此外，这里还是斑嘴鹈鹕在东南亚的唯一栖息地。
2016年的火灾烧毁了Prek Toal近8100公顷土地，占整个保护区的三分之一。然而，火灾并未烧死大量鸟类，这些鸟类都迁移到安全的栖息地。今年，Prek Toal似乎没有受到火灾的影响，但环保主义者担心，未来火灾可能会把更多土地夷为平地。
“我们可能会失去一切，” 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的生态学者Simon Mahood说，该协会于20世纪90年代帮助建立了Prek Toal保护区。“Prek Toal可能是东南亚最值得称道的成功保护案例之一。”
紧张的关系
随着新冠疫情的大流行，当地人无法再像过去那样从游览Prek Toal和吴哥窟（位于洞里萨湖北部）的游客那里获得收入。许多移民选择从泰国回国，观察人士担心，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种植农作物，洞里萨湖周围的土地将会面临额外的压力。
洞里萨湖周围的社区和生活在更远的高地上的人们之间已经表现出紧张的关系，有报道称“外来者”进入沼泽森林地区并点火清理土地用于耕种或吓走用于捕猎的野生动物，有时是通过扔掉还在燃烧的烟头。
Sotharith说：“与高地居民交谈并不容易。他们带着刀剑，可能对我们实施暴力。”
在柬埔寨北部的Phnom Tnout Phnom Pok野生动物保护区附近，农民、伐木工和当地人为了捕捉野生动物或清理土地用于耕作而焚烧森林。柬埔寨是世界上森林砍伐速度最快的国家之一，而干旱则助长了森林砍伐的速度。
摄影：SEAN GALLAGHER
在与Prek Toal相邻的Koh Chivang，居民们之前大多靠捕鱼为生。Sotharith估计，现在其中的70%已经在自家高脚屋旁边的小块土地上耕作。辣椒是人们的首选作物，近期价格高得异乎寻常。
Sotharith说：“当地人不会远离家乡去种地，因此我们也敦促他们不要砍伐森林。我们已经吸取了教训。”
尽管如此，环保主义者仍对沼泽森林不会消失保持乐观。“作为一个热带生态系统，洞里萨湖物产丰富，动植物生长迅速，因此如果压力得到释放，仍有恢复的潜力，” 保护国际基金会的生态学者Nick Souter说。该组织正在帮助洞里萨社区重新种植沼泽森林，并建立当地消防队来管控野火。
不过，对一些人来说，一切可能都太晚了，其中包括Kampong Prohoc村24岁的渔民Nai Sina。过去八年，Sina一直在捕鱼，他说现在自己计划到国外工作。如果水位像往常一样上涨，他就会回来捕鱼。但一切都取决于森林，他说。
“如果我们拥有森林，我们就有鱼，还有其他野生动物，我们的自然资源就会非常丰富。当你砍伐森林的时候，你必须考虑未来，”他说。
（译者：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