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制度和文化来垄断军事，看中世纪的骑士如何统治西欧战场

“骑士是中世纪军队的核心和主力，与其说骑士和他们的骑兵扈从是军队的核心，不如说他们就是军队本身。”——《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公元378年，亚德里亚堡战役爆发，此后，骑士们开始了对西欧战场长达一千多年的统治。而事实上，在中世纪的西欧战场上，步兵打败骑兵的战例屡见不鲜，并且如果没有步兵和弓箭手的掩护，骑兵的单独冲锋很少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那么为什么骑兵能够甩开步兵，成为西欧战场的霸主呢？

通常来说，骑兵和步兵相比有两个巨大的优势：

第一、冲击性强，由于骑兵战马所带来的速度，他们可以轻易地对步兵构成致命的威胁。骑兵冲向步兵的时候，在气势和心里上有着天然的优势。

第二、机动性强，孙子兵法曰：“兵贵神速！”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骑兵都比步兵要强得多。强大的机动能力让骑兵们能够及时地出现在战略位置上，并且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和充足的体能。而西欧传统的步兵在作战之时通常会摆出密集的步兵方阵。这种阵法在提高了攻防能力的同时，却也丧失了灵活性和机动性。随着步兵体力的消耗，一旦被骑兵冲乱了阵形，就将面临一场屠杀。

此外，由于骑兵的机动能力和灵活性更强，这让他们能够掌握进攻和撤退的战略主动权，有利于己方把握战机和保存实力。

而对于西欧的骑士们来说，他们相对于步兵而言还有另外两个更大的优势——素质和装备。

西欧的骑士是贵族阶层，他们不用从事繁重的农业劳作，从小就接受军事训练，有充足的时间来磨练自己的战斗技巧。同时骑士们有能力给自己配备锋利的武器和昂贵的甲胄，这让他们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而步兵大都是平民出身，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身体素质相对较弱并且缺乏训练和武器，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在中世纪的军队中，步兵甚至被称作“男仆”，他们辅助骑兵作战，但是却不能被称作军人。在那个年代，西欧的“骑兵”和“兵”是同义词！

在这种情况下，骑士能拥有在战场上的统治地位也就不难理解了。

在中世纪早期的时候，战争的主力是步兵，当时还没有骑士阶级，骑兵还属于辅助兵种，他们一般冲到敌人的阵前投掷一波标枪，然后就迅速撤离。骑兵崛起的契机就是骑兵装备的更新换代：

第二、盔甲的加强使得骑兵的防御能力大大提高。马镫和马鞍出现之后，查理·马特认识到了骑兵的优势，于是他在法兰克王国推行采邑制改革，建立了一支正规的骑士军团。拥有了采邑的骑士们能够负担得起更加昂贵的装备，于是他们穿戴起了更加精良的盔甲，重装骑士就这样出现了。重型盔甲给骑士们带来的不只是强大的防御力，还有巨大的冲击力，这使得他们在对敌作战的时候更有优势。

第三、战马护甲的出现使得骑兵更能持久作战。脱离了战马，沉重的盔甲就会成为骑士们的负担。因此对骑士来说，战马的安全也非常重要。12世纪之后，人们开始越来越重视战马的防护。先是出现了布制的全身马衣，之后又发展为头戴面甲，前胸和臀部都有锁子甲保护的马铠。

马镫、马鞍、重装盔甲和马铠的先后出现将骑士包装成了一个移动的钢铁堡垒，成群结队的重装骑士发起冲锋会对步兵们产生强大的心理威慑和巨大的杀伤力。

1066年，诺曼征服中的黑斯廷斯战役实际上已经向世人展示了步骑联合作战的优越性。但是在西欧的历史上，这场战役的胜利却被当时的人们引为重装骑兵优越性的例证。这背后的原因就是步骑并重的军队与当时西欧社会的封建秩序是格格不入的，这种军队模式威胁到了骑士阶级对军事的垄断地位。

在中世纪中后期的西欧，骑士不单是一个兵种，还是一个社会阶级，这一阶级的形成来源于采邑制。采邑是骑士的领地，而骑士拥有领地的前提就是效忠国王，并且为国王而战。骑士阶级诞生之后，打仗就成为了骑士的职业，而骑士也成为了唯一被允许携带武器的阶级。这一特权又进一步加强了骑士对军事的垄断。

当时的西欧社会有一个关于阶级的理论：世界上的人分为三种，即祈祷的人、战斗的人和劳动的人。其中教士负责祈祷，骑士负责打仗，农民负责种田。

这一套理论虽然并不是和当时社会完全契合的，但是我们也可以从中体会到骑士阶级对军事的垄断地位，当时的教士和农民阶级是没有权利和义务参与战争的。这种阶级思想是骑士阶级得以垄断军事领域的重要原因之一。

由于骑士阶级对军事的垄断，导致了中世纪的西欧战争变成了骑士战争，战争就是骑士的职业，支配战争则是他们保障自己社会地位的重要方式。所以倡导步兵的优越性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因为这就是在动摇骑士阶级的根基。

当西欧的战争变成骑士之间的战争之后，打仗就成为了有钱人的专业。一名骑士需要有3-4匹的战马用于轮换，他的武器和盔甲都要去铁匠铺量身定做，这就是一大笔开支。并且一个骑士是不会单独上战场的，毕竟他们的命比较金贵，因此他们需要有几名全副武装的扈从来协助他们作战，必要的时候扈从会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他们的主人，用于武装扈从的战马和武器装备又是一大笔开支。

昂贵的军费是骑士垄断军事的又一砝码，毕竟这对普通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只有拥有采邑的骑士们才负担得起。

中世纪的西欧国家有一个显著的特征——没有中央集权。由于推行采邑分封制，国家被分割成了碎片。国王将国土分封给贵族，而贵族将自己的土地进行再分封，每一级的领主都拥有近乎完整的行政和司法权力。虽然他们名义上效忠国王，但是已经形成了割据的事实。

当时的西欧各国中央权力弱小，国内政治分裂，纷争不断。在这种情况下，领主和骑士之间的从属关系也是一种双向选择。

领主们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就要将更多的骑士采邑纳入麾下。而骑士们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也会选择臣服于多个领主。这种一个骑士效忠多个领主的现象在中世纪的西欧普遍存在。在13世纪后期，甚至有一位德国的男爵成为了二十多位领主的附庸，而其本身也拥有多个附庸。这样的从属关系非常混乱，相互之间的权利义务也很难实现，也导致了“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种政治乱象。

步兵的战斗力来源于纪律、凝聚力和相互协作，这需要将数量众多的士兵集中起来长时间训练。而骑兵的战斗力更多来自马匹自身的机动性和冲击力，对集体训练的依赖程度要小得多。——《重温骑士时代》

中世纪西欧的政治混乱使得各国很难训练出大量的精锐步兵，因为这需要大量的壮丁进行脱产式的集中训练。光靠国王直属领地或者某个领主麾下的土地和人口是很难做到的。所以采邑分封制虽然使得中世纪的西欧各国建立起了强大的骑士军团，但是同时却削弱了他们建立精锐步兵军团的能力。

虽然西欧各国由于政治分裂而纷争不断，但是他们彼此之间的战争破坏力却都不是很大。因为受到采邑分封制的影响，即便击杀了对方领主也无法直接统治对方的领土，这样对国王和领主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好处。所以一般而言，他们发起战争的目的并不是要杀死对方，而是为了获取利益，比如战利品和赎金。

在公元1214年，法国国王举全国之力，也没有征集到超过3万的军队，而五千规模的武装力量在中世纪的西欧已经算是大规模的军队了！小规模的战争给了骑士更大的发挥空间。

中世纪西欧的骑士誓言这样规定：“决不在超过一对一的情况下进行战斗，避免一切欺诈和虚假的行为。”

在这样的思想之下，一场两支军队的较量很容易就演变成了骑士之间的格斗。而统帅之间对决的胜负将会很大程度上影响战争的走向。在这种“战争文化”的影响下，统帅们往往不是居中调度，而是要站到阵列前方的位置，他们对整个部队的掌控非常有限，比起战术和谋略，他们更重视个人的勇武。在这种情况下，精锐骑士要比精锐步兵更具优势，你可以想象一名骑士和一名步兵对决的场景。

总体而言，由于中世纪的西欧战争规模较小，战场上人们崇尚勇武，轻视谋略，追求一对一的格斗。这对骑士是有利的，因为骑士适合单打独斗而步兵需要配合作战才能展现出战斗力，所以骑士更加适合这样的战争。优胜劣汰，适者生存，骑士在取得优势之后就会营造出更加符合他们利益的“战争文化”，于是骑士誓言深入人心，重装骑士称霸战场。

骑兵在刚出现的时候并不比步兵占据更大的优势，之后随着武器装备的更新换代，骑兵赢得了崛起的契机。这时西欧的统治者们开始看重骑兵的作战优势，于是建立了采邑分封制来保证自己负担得起骑士军团的庞大军费开支，但是也因此削弱了各国训练成建制精锐步兵的能力。

采邑分封制从源头上削弱了步兵，加强了骑兵，促使了骑士阶级的兴起，骑士文化也得以风靡西欧军界。于是在制度和文化的双重影响下，骑士们自然而然地垄断了军事领域。同时，为了保护自己阶级的利益，骑士们不允许将步兵与骑兵相提并论，于是步兵彻底沦为骑士的附庸。就这样，骑士统治了中世纪的西欧战场一千余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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