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电影,注重精神内容;

有些电影,注重感官体验。

有个叫诺兰的,内容和体验两者兼得。

不过这里要讲的不是诺兰,而是一部注重体验的电影。

夺得2020年美国金球奖最佳剧情片,英国学院奖最佳影片,错失奥斯卡最佳影片的《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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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第一次世界大战进入最后阶段。

经过前一年的凡尔登战役和索姆河战役,以英国和法国为代表的协约国一方,逐渐掌握了优势。

以德国为代表的同盟国一方节节败退,阵线后缩。

由于前线战事不利,德国决定从2月开始,把主力部队后撤至兴登堡防线。为了不让追击的英法军队捞到好处,德军一路上制造交通障碍,屠杀牲畜,破坏村庄,尽量不留任何物资,甚至在军事要地布下绊雷等陷阱,只留下一片又一片暗藏杀机的废墟。

在这个历史大背景下,曾执导奥斯卡最佳影片《美国丽人》的导演萨姆·门德斯结合他祖父参与一战的真实经历,主导创作出一个关于通讯兵的故事。

由于一战的时候无线电通讯还没广泛运用,或者说没有形成一套系统,主要的通讯还是依靠有线通讯。但有线通讯经常被敌人切断,所以就需要冷兵器时代必备的通讯兵来负责信息的传递。

两个年仅16岁的英国士兵临危受命,他们要穿过不知道还有多少德军留守的前线,把撤退命令传达到前线部队。

时间只有八个小时。

如果命令不能及时传达,前线大约1600人的部队就会进入到德国的圈套,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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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载着1600人的性命,Schofield和Blake进入到暗藏杀机的废墟,没有人支援他们,他们只能孤军作战。

没有过人的意志和足够的动力,这个任务是难以办到的。

奥斯卡影帝科林·费尔斯饰演的Erinmore将军考虑到这一点,所以他找到的是Blake。

因为Blake的哥哥,就在那命悬一线的1600人之中。

如此一来,Blake就没有退缩的理由了。

《1917》就是讲述了Schofield和Blake传达紧急命令的这段亡命之旅。

与其说讲述,不如说是呈现。

萨姆·门德斯和终于凭借《银翼杀手2049》夺得奥斯卡最佳摄影的摄影师罗杰·狄金斯商议出了一套方案,那就是用“一镜到底”的方式,来呈现出这个故事。

早在1948年,悬疑电影宗师,艺高人胆大的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就开创性地用“一镜到底”的方式,炮制出了技惊四座的《夺魂索》

电影拒绝传统的剪辑方式,转而用10个左右的长镜头,组成了80分钟的一部长片。

乍看起来,就像是摄影机没有停止过,一次性完成拍摄一样。

不过由于当时的技术局限,仔细一看,还是能找到较为明显的剪辑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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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年后,俄罗斯导演亚历山大·索科洛夫才真正意义上地完成了一部一镜到底的故事长片《俄罗斯方舟》

全片只有一个镜头,全剧组经过几个月的排练,才最终完成了拍摄任务。

但无论是《夺魂索》的伪一镜到底,还是《俄罗斯方舟》的真一镜到底,都具有着相当大的难度,没有一定的人力物力,最终只会得不偿失。

所以一镜到底的电影并不多见,所谓物以稀为贵,一旦有人敢这样玩,就很容易能引起关注。

2014年,亚历杭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图的《鸟人》把长镜头推到了电影世界的舆论中心。

影片夺得奥斯卡最佳影片,令人心生疑问,到底是高难度拍摄重要,还是拍摄的内容重要呢?

也许是受到《鸟人》的影响,2019年,再次大玩一镜到底的《1917》,还未上映便引起了广泛的期待和关注。

全片一镜到底的玩法,首次运用在战争片之中,会有怎样的化学反应?

出来的效果是令人满意的。

电影还未正式上映,便成为了颁奖季热门。上映后口碑票房双丰收,并进入IMDb Top250榜单前100名。

一镜到底的噱头,为《1917》赢来了更多关注度和赞誉的同时,也带来了争议和缺憾。

争议的是,一镜到底是否必要,是否有意义,导演这么做是否是主要为了炫技?

对于忠于或习惯了传统表达方式的观众,一镜到底显得有点多余,甚至根本没这个必要,也没有实质性意义。

电影的内容比技术重要,炫耀了高超的拍摄技术,却削弱了戏剧原有的张力,是得不偿失的。

很可能就是因为《1917》更为技术向,所以在奥斯卡最佳影片的决选中败给了更符合传统电影表达的《寄生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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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憾的是,一镜到底确实牺牲了一些值得探究的内容。

配角的塑造是被完全牺牲掉的一块。

发布命令的Erinmore将军是什么心态?

给Schofield提供帮助的Smith上尉为何会认为MacKenzie上校有可能会不听命令,从而给出让其他人旁听的建议?

MacKenzie上校的言辞令人感叹,他是否真的是一个好战之人?

由于萨姆·门德斯选择了要一镜到底,镜头到一直跟着主角,以至于配角无法得到一部剧情长片中应有塑造。

还有派遣两个少年士兵执行高风险任务这件事是否合理,特别是Erinmore将军利用了Blake的亲情,以及更多关于主角的前史,都没能得到进一步的延伸。

种种缺憾加起来,就显得剧本十分单薄无力,电影只能依靠演员表演和拍摄技术补回分数。

好在,一镜到底确实玩得很成功,演员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尤其是饰演Blake哥哥的《权游》“少狼主”理查德·麦登,他最后的哭戏令人动容。

既然如此,萨姆·门德斯为何非要玩一镜到底不可?

站在创作者的角度,创作就不应该是千篇一律,依样画葫芦的。

萨姆·门德斯和罗杰·狄金斯都已经拿到了该有的荣誉,对于他们来说,与其迎合某一部分人的口味,再去拿奖或者赚票房,不如进行具有挑战性的尝试。

一镜到底就是极具挑战性的尝试。

当故事适合用一镜到底来表现的时候,他们自然是更加有理由这么做。

《1917》的故事说好听点,是极简的,就是讲两个士兵送信的事,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说难听点,那就是俗套的,过时的。

就算再怎么深挖人性,战争与道德的思辨,对于战争电影来说,也只是在做一件别人做过的事情。

说白了,就是战争这个题材拍到2010年代,早已经被拍烂了。

等到诺兰想拍的时候,也只能针对叙事这一点来做创新,以避免自己的作品与前人重叠。

那么对于这个没有太多惊喜可言的故事,就像诺兰的《敦刻尔克》一样,一个观众可以想象到结局的故事,叙事模式的选择就是重中之重。

一镜到底的选择,绝不仅仅是给电影增添了点噱头而已,更绝的是,这个选择给予了故事别样的灵气。

情况就像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孩,经过一番打扮之后,变身了一位被围观的女神,这才使得更多人发现了她身上的优点。

只要有人愿意花心思去帮助更多“女孩”打扮,哪一种“打扮技术”,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更多值得被欣赏的“女孩”,能够被让更多人注意到。

一个又一个故事,就是等待被创作者发现的“女孩”。

如果有的故事本身值得被传颂,却因为不适合传统电影的表达方式而被遗弃,那对于故事和电影艺术来说,都是遗憾的。

《1917》一个很重要的价值是,它告诉了世人,一个故事再怎么简单,再怎么过时,也存在着被拍成电影的可能性。

电影人挖掘故事的时候,不应该只考虑到故事“是否适合被改编成电影”。

如果一个故事值得被讲述,又不适合传统电影的表达方式,那电影人完全可以在叙事和技术等层面上做文章。如此,电影这个讲故事的工具,就能变得更加强大,而非备受局限。

有点替《1917》感到可惜的是,围绕电影的话题始终绕不开一镜到底。

在内容和体验的两个方向上,萨姆·门德斯选择了体验,用一镜到底的方式营造沉浸感,试图让观众和角色的体验同步。

但观众太关注一镜到底,以至于观影的时候,要去思考是怎么拍的,剪辑点在哪里。

对于一部注重体验的电影来说,当观众的思绪停留在戏外,这是很致命的。

观众不能入戏,这样作者的创作意图就没能达到了。

男一号Schofield在短短八小时的旅途中经历了心灵震荡,片头和片尾同样靠在树上,所蕴含的思绪却截然不同。

这是需要观众和角色一起去体验,沉浸其中,才能体会到的。

一镜到底的方式可以让观众最大程度地感受角色的感受,观众感受到了什么,就是电影所传递出的思想和情感。

譬如一路上触目惊心的景象,与零星的美景形成对比,会让人反感战争,起到“反战”的作用。

只有将视线离开一镜到底的华丽外衣,《1917》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价值和作用。

戏内让观众体验战争,与角色一起经历一段亡命之旅,获得超出现实生活的感受;

戏外引发电影创作方面的思考,激发电影去用不同的方式,去讲述更多值得搬上大银幕的故事。

总而言之,《1917》绝非华而不实,只是其中金光闪闪的玄机,仍然被一镜到底这个外衣所掩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