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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尼米兹海军上将来说,一九四三年四月十四日一定是其自传中值得大书特书的日子。这日下午,上将的专职情报官莱顿海军中校,向他递交了一份刚被拦截、由珍珠港无线电情报站破解送来的日本海军电报,并补充道:「有关日酋山本五十六行踪的情报。」说这话时,中校一脸兴奋,溢于言表。

年轻的莱顿中校是美军难得的密码破解天才,曾负责领导美军太平洋舰队情报部。尼米兹接管太平洋舰队指挥权后,改组司令部,更换诸多属员,却有意保留了这位有前途的年轻情报官。中校当然不负海军上将的厚望,他煞费苦心,主持揭开了日本海军主要作战密码──「日本海军二十五号密码」,这种密码经过双重加密,被日军认为无法破解。

以后,中校又主持破解了「日本海军二十五号B型舰队密码」,从此美军透过拦截日军无线电通讯,对日本海军动向了若指掌。一九四二年春,中校曾接连准确预见到日本海军进攻俾斯麦群岛、新几内亚、莫尔斯贝港、图拉吉岛等各处美军阵地的意图、时间、兵力和部署情况,为尼米兹争取战场主动权,为挫败日军进攻立下了不朽功勋。一九四二年六月中途岛海战开战前夕,又是中校准确提供了有关山本五十六统率日本海军联合舰队,进攻美海军中途岛基地的意图、时间、兵力和部署等重要情报,为尼米兹将计就计,为中途岛海战中重创日本海军联合舰队提供了重要保障。

日本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阵亡前最后一张照片,1943年4月18日。

四月十四日下午,尼米兹海军上将漫不经心地接过莱顿中校送来的电报,只略一浏览,他立即瞪大了碧蓝色眼睛。那电报由日本海军东南航空战队总司令,发给布干维尔岛驻布因的日本驻军司令,电报开头写道:

“四月十八日,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将视察RYZ、R和RXP,时间安排如下:

(一)六点离开R.R乘一架中型攻击机,由六架战斗机护航,八点抵达RYZ,然后乘扫雷舰去R八点四十分到达。

(二)在上述每个地方,总司令将进行视察,他将前往探视伤病员。但是,目前的作战行动将继续。”

尼米兹上将仔细读完电报,兴奋地叫道:「啊,山本五十六,我的老朋友!」边叫喊边走向巨幅军用挂图。莱顿中校赶紧跟在上将身侧,并以职业情报官的口吻,补充解释道:「R.R应是新不列颠岛首府拉包尔的代号,RYZ应是布干维尔岛首府布因的代号,两地相距大约三百二十公里。」稍顿,又补充道:「从我军驻瓜达尔卡纳尔岛的汉德森机场,到山本座机第一站目的布因的直线距离约五百公里。」

尼米兹似听非听,双眼只盯住地图,用毛茸茸的左手由所罗门群岛最南端大岛瓜达尔卡纳尔岛往西北方向,划过所罗门群岛所属圣伊萨贝尔岛、希瓦泽尔岛,在布干维尔岛略作停顿,然后一直划到北端新不列颠岛,又叉开拇指和食指,略量山本行程第一站布因,北抵拉包尔、南抵汉德森两地间的图上距离,然后突然回头,大声问中校道:「我们能不能了结这个老朋友?」中校连声答道:「能,当然能。」又详细分析道:「汉德森机场驻有我军最新式P38L型双发闪电式战斗机,最高时速可达七百六十五公里,超过日军王牌飞机零式战斗机。活动半径也达九百二十六公里,升限一万两千两百公尺,完全可以由汉德森机场出击,到布干维尔岛上空设伏待机,截击山本座机。」

尼米兹上将截住中校话头道:「不,中校,我是说道义上。道义上,伏击日本海军最高指挥官,是否光明磊落,是否为我辈军人所为?」

莱顿中校不假思索,便脱口答道:「将军,难道你忘记了珍珠港吗?难道山本五十六偷袭珍珠港光明磊落吗?难道在战区活动的日军司令官与在战场作战的日军士兵有什么区别吗?」稍顿,中校又道:「山本号称日本海军军魂,是日本海军战略的主要制订者,打下他的座机胜过打沉一艘日军战舰。没有人能代替山本,正如美国海军没有人能替代您一样。」上将沉思片刻,拍了一下莱顿中校的肩膀,当即亲自拟就作战命令,令有关指挥官立即制订动用汉德森机场美军战斗机群,截击山本座机的作战计划。稍待,又密报华盛顿,待罗斯福总统和海军部长诺克斯批准后,又于四月十五日正式下令执行截击山本座机的行动,并规定其作战代号为「报复行动」。

日本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生于一八八四年四月,时年五十九岁。山本一九〇四年毕业于日本海军学校,以少尉衔参加过日俄战争,而后官运亨通,一九三九年出任日本海军联合舰队总司令,权倾一时,深受日军官兵崇拜。山本又是日军中最早提出在海战中结合使用海、空军,多造航空母舰的高级将领,日军运用航空母舰载机偷袭美军太平洋舰队基地珍珠港的计划,便出自山本手笔。但一九四二年六月,山本指挥中途岛海战失利;一九四三年二月,日军又从瓜岛撤退,战局急转直下,日益朝不利于日本的方向发展。山本企图力挽狂澜,扭转战局,便亲临战区视察、指挥,以求鼓舞日军士气,死守西南太平洋战略要津布干维尔岛,控制所罗门海,遏制尼米兹统率的美军太平洋舰队向日军海上防卫圈渗透。但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密码泄密,行踪暴露,落进美将尼米兹的算计之中。

一九四三年四月十八日清晨,西南太平洋晨曦初露。山本戴白色手套,身着一袭草绿色海军将官服,一尘不染,按计划准时登上一架三菱Ⅰ型双发运输用日本海军轰炸机。他的参谋长宇垣海军少将及随行人员,登上另一架同型号日军轰炸机。六点整,两机刺破晨雾,准时起飞,随行护航的六架日军零式战斗机也同时升空。三菱Ⅰ型轰炸机时速四百三十八公里,活动半径一千两百八十八公里,机头、机尾、机侧、机腹各装一挺机关枪,性能优越。零式战斗机时速五百六十四公里,活动半径一千两百零八公里,尤擅长空中格斗、机动,武备包括机枪、航炮、火箭,综合性能居各国空军战斗机之冠。

当日晨七点半左右,山本座机由日军战斗机群护航,抵达布干维尔岛上空。飞行员看到布干维尔岛一望无际的绿色丛林,暗松了一口气,当时递给山本一张纸条,那上面写道:「可望于七点四十五分飞抵布因。」正在这时,守候已久的八架美制P38L型闪电式战斗机,突然出现在日军机群上方。日军飞行员大惊,担任护航任务的六架日军零式战斗机,不待命令下达便一齐转向,全力扑向美军机群,双方你来我往,盘旋翻飞,皆陷入苦战。载运山本及其随员的两架轰炸机,赶紧降低高度,几乎贴树梢向东南方向的布因日军机场飞行,企图脱离战区。

眼见布因机场在望,不料海天相接处,又幽灵般钻出另外一群美机,一共九架P38L闪电式战斗机,分头向山本座机合围过来,并连番开炮。不消片时,一架日军三菱轰炸机中弹起火,掉进丛林中坠毁;另一架三菱轰炸机被打掉机翼,滑进湛蓝色的大海。待日军护航战斗机发现中计,赶紧回头时,两架日军轰炸机早已无影无踪。美军机群截击山本座机成功,一面向瓜岛基地发出「老爹见了黄鼠狼」的截击成功暗语,一面快速撤离现场,十七架美机皆安然返航。

隔日,日本地面驻军披荆斩棘,找到了山本座机残骸。只见显赫一时的山本司令官由安全带缚在飞行座椅上,戴白手套的手紧握腰间佩剑,尸体无一丝血污,一颗从颌部穿过、从太阳穴钻出来的子弹,留下了两个酱紫色弹孔,十分醒目。

对山本死亡的消息,日军秘而不宣;美军为保守情报来源秘密,也装作若无其事。一个月后,日本大本营方公布山本五十六战死沙场,他的骨灰由日军最大的战舰「武藏号」运回国内,并在国葬日被抬着穿过东京大街。山本死后,日本海军便再没有更优秀的战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