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环无罪释放后,回到老房子里和家人拍了一张全家福。这一刻,他等了26年。

8月5日晚,天目新闻记者来到张玉环江西省进贤县张家村的家,他正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乘凉,和他并排坐着的,是他的大哥、三弟和两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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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环(右二)和家人坐在家门口乘凉

张玉环告诉记者,过去26年多,他在狱中度过了非常艰难的一段经历,现在平反释放回家,与亲人抱头痛哭之后,心情依旧难以平复。

第一晚,他沾枕头的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从泡沫箱里拿出照片看,一共17张,照片中有他的母亲、前妻、两个儿子、孙子、儿媳妇,唯独没有他。

想家的时候看看照片

每一张都是精神寄托

张玉环的房子已经坍塌,他现在住在弟弟家,这是上世纪的老房子,破旧不堪,没有空调没有热水,最好的家具是一台老旧冰箱。

尽管陆陆续续接受了全国各地记者的采访,在见到新的面孔时,张玉环仍然有些局促不安,他已经与社会脱节太久,不会使用电冰箱、电视机、手机,也不敢往村外走,但是又迫切想与人交流。

张玉环说,他在狱中最担心的,就是家里人过得好不好,两个儿子怎么抚养长大,直到后来他们结了婚才放心一些。被问及特别想家时怎么办时,张玉环说“看看照片”。

他从泡沫箱中掏出照片,这些都是他在狱中,大哥张民强探视时陆陆续续送到他手中的,前后一共送去了17张。在没法陪伴家人的无助中,他“看见”儿子变高了,长大了,结婚了,孙子出生了,母亲也长出了满头银发……

“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看看这些照片,回忆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这是我的精神寄托。”张玉环说。

17张照片是张玉环所有的精神寄托

收到第一张照片时

背后几行字让他泪流满面

一家人分开的日子,张玉环永远也忘不了。

1993年10月24日,他听说距离张家村不远的下马塘水库有两名男童死后被抛尸入水。1993年10月26日,警方在对全村61户村民逐户排查后,26岁的村民张玉环被锁定为“犯罪嫌疑人”。第二天,他被羁押,此后,近27年没有踏入家门。

1995年1月26日,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判处张玉环死刑,缓期两年执行。那次审判,并没有律师为张玉环辩护。

案件判决后,张玉环向江西省高院提出上诉。1995年3月30日,江西省高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此后,案件停滞6年。“那6年里,我被关在南昌市进贤县的看守所里。”张玉环说,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第一张照片。

张玉环收到的这张照片,是母亲、妻子和两个儿子的合影,但大儿子在拍照时不小心闭眼,所以张玉环收到这张照片,大儿子的眼睛是闭上的。照片背后,是大儿子写的几行工整的字,有歉意,更多的是思念:“爸爸你好,爸爸我这次照相没照好,请原谅,等你回家来我们再一起照相。”大儿子那时6岁,刚刚学会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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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儿子写给张玉环的字信

“大儿子很想我了。”张玉环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也抹了一遍又一遍。在看守所,很多狱友会问张玉环男童是不是他杀的,他的精神压力很大,两次自杀都被狱友救下来。但当他看见照片时,他就狠狠地打自己的脸,“他们还在等我回家。”只有小学文化的他找到文化程度高的狱友讲他的案情,求他们指导如何写申诉书。

狱中写了五六百封申冤书

墙内墙外都有家人在拼命

2001年11月7日,南昌中院重审该案,判决再次作出和原一审判决相同的结果。张玉环仍然不服,再次提出上诉。

2001年11月28日,江西省高院作出终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并核准原则,裁定书上仍未显示有律师为张玉环辩护。2002年春节前,张玉环被送往南昌监狱服刑。

2001年江西省高院判决书

张玉环告诉记者,大哥张民强每次探视都会给他带一百个信封和一百张邮票,让他每周给相关申诉单位写信,有时候夹着照片一起送过来。他每次把照片摆得齐齐整整,一边看照片,一边流着泪写申诉书,陈述冤屈。服刑期间,张玉环累计写了五六百封申诉书。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就这样一直坚持着。”张玉环知道,高墙内他在努力,高墙外的亲人们也在为他奔波,持续申诉。

2018年6月13日,江西省高院对张玉环案立案复查。2020年8月4日,该案再次宣判,因“事实不清”“证据不足”,53岁的张玉环被宣判无罪释放。自1993年10月27日失去自由起,张玉环已被羁押了9778天,是截至目前公开报道中被羁押时间最长的申冤者。

结束采访前,张玉环的母亲从老砖瓦房里出来,颤巍巍地端着洗澡水,背部佝偻,弯下身倒水时,后背弯得像一座山。

张玉环的母亲

“希望政府能帮忙提供安置房,让我在家里好好孝敬母亲,我这辈子没孝敬过她,没有尽到做儿子的义务。”张玉环说,“我也要尽快适应社会,希望政府能够重新分配几亩地给我,让我做回一个农民。”

来源:天目新闻

编辑:陆海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