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要:行草入魏

自从阮元、包世臣至康有为尊碑倡碑掀起的碑学运动,或者紧随其后直至当今的众多碑派书家,都在努力探索一个重要课题,即如何使魏碑行草化。我们要论及沈延毅书法之构法,首先绕不开的话题:行草入魏。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与此同时,行草书家和碑学理论家也主张,北碑可以间接服务于行草,北碑可以成为行草的基础,还认为多变的行草字形与不拘一格的北碑结字颇具有亲缘性。

以上说明,书法理论家和书法家们为了北碑和行草书的繁荣发展,均提出了一个共同的问题,即书体转换。如邓石如以篆隶笔法变北碑为行、为草,圆转浑厚。如赵之谦以颜真卿入北碑,所作行书奇崛宽博。如康有为化北碑为“康体”行书,气势开张,其豪侠与气脉浑化相通。又如于右任长期浸淫墓志碑刻,其行其草,皆磊落坦荡,其“碑体草书”为近现代书法艺术皇冠上的一颗璀璨明珠,等等。继邓、赵、康、于诸公之后,我认为,当推辽东公卓沈延毅先生了。

沈延毅的“沈氏碑体书风”中,其构法之第一要,当为特色鲜明的“行草入魏”。“行草入魏”面临着诸多困难,比如北碑的端庄迟重与行书的参差流畅的矛盾;北碑笔画的面面俱到与行书线条的简约之间的矛盾等,沈延毅成功克服了这些矛盾,将北碑的精华因素恰如其分地融入到行书或草书的书写中。以行书构法入魏的,如“河”、“神”、“年”、“明”、“如”等字。以草书构法入魏的,如“声”、“安”、“夜”、“黄”、“州”等字。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沈延毅书法的两个特点:一是,妥当地解决了“连”的问题,“连”即上下贯通,利用每个字因欹侧不稳需要左右上下相互依靠支撑的体势来连贯独立的单字,与之浑然一体,其例字可见作品中。二是先生早年扎实的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何绍基书法功底,在其“沈氏碑体书风”中作为特色留痕,如“颜柳”十足的“鹅头钩”或“缺口捺”等,沈延毅在北碑构字方面的积极探索,承继发展了“行草入魏”,并使北碑书法更显活力。

二要:诡逸出奇

诡,见班固《西都赋》:“殊形诡制,每各异观”,属怪异。逸,超凡脱俗,不拘规格,自然自在,属人们追求的人格理想与精神境界。在书法理论领域,诡逸成为书法家最高审美理想,提倡放逸、超逸和清逸,具精纯的笔墨技巧、深刻的艺术内涵和优美的意境。如清代康有为《广艺舟双楫》云:“书若人然,须备筋骨血肉,血浓骨老,筋藏肉莹,加之姿态诡逸,可谓美也。”我以为,如要评价沈延毅字之构法,诡逸出奇也为最要。

《爨宝子碑》诡逸出奇,无论用笔、结体或者章法,它打破常规常态的匀称均衡,看似失度,实则深得艺理;它字之大小无规则,奇正无度,其节奏韵律动人心魄;它没有定式,也不符合法规,什么折钗股、屋漏痕、锥画沙……是找不到的,什么永字八法,也是找不到的,等等,正是这些反常,《爨宝子碑》不拘成法,任意为之,所以具有生气。我举《爨》碑的例子,是联想沈延毅,再看沈的字,不也是一位反潮流的叛逆吗?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沈字①为出奇,何谓奇?项穆《书法雅言》说:“参差起伏,腾凌射空,风情姿态,巧妙多端。”沈延毅作品中恰当地把握了这一原则,履险如夷,奇而不怪,奇致生动,出奇才能制胜博采。②为入拙,何谓拙,拙与巧相对,巧指人工修饰之美,拙指自然素朴之美,属中国古代书法美学思想之主流。有四方面可供参照:A、宁拙毋巧,追求涩枯生茂,苍莽雄浑。B、拙中见巧,拙为至高艺术境界,追求古新雅幽之大巧至美,以产生飘逸的意韵。C、由巧入拙,巧夺天工并臻于大美至拙之境界。D、巧拙合一,追求笔墨的巧拙互济,合法于天。以上“拙”之四方面于沈延毅传世作品中均有体现,而且在北碑书法的创新实践中是极难体现的。你看先生作品中,那涩、那枯、那生、那茂、那古、那新、那雅、那幽……。记得沈尔瞻先生回忆父亲的文章中说过,沈延毅特喜欢傅山的一段话:“宁拙毋巧,宁丑勿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

三要:善变尚趣

何谓变?一是博,撷英取华,胸带万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二是通,融会贯通,由形入法,由法至理,从心变化。如付山说:“写字不到变化处不见妙,然变化亦何可易到?”

清康有为说:“形质具矣,然后求性情;笔力足矣,然后求变化。”变又是否定,浏览沈延毅先生的作品可发现字里行间又充满了叛逆。你看,法书结构忌头重脚轻,先生的字偏偏写得头大脚小;法书要求平稳,先生的字偏偏写得歪歪斜斜;有些上下结构的字成了左右结构;左右结构的又变成了上下结构;法书写成这样,先生偏偏写成那样,……这就是敢于洗刷囿于前人的积习,勇于否定与革新的叛逆者的沈延毅先生。

沈延毅是善变的能手,他灵活运用了书法艺术的辩证规律,尤其在“违与和”、“正与欹”和“虚与实”等方面,为我们提供了榜样。比如,孙过庭在《书谱》中总结,“至若数画并施,其形各异;众点齐列,为体互乖。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违而不犯,和而不同。”此说在多样统一论上具有重要意义。沈延毅谙熟此说,巧于布置,或长短相错,或粗细交织,或繁简大小,或轻重疏密,宏观其作品,不齐之齐,无序有序,具有自然和谐之美。比如,正与欹是书艺又一辩证法则。正,指书法的端严沉实,朴质有致。欹,指书法的巧妙妍丽,起伏多变。

关于正与欹之说,古人多有论述,也见解纷呈,如孙过庭《书谱》中说:“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项穆《书法雅言》也说:“书法要旨,有正有奇。”沈延毅先生精通此法,作书多取侧势,左右倾斜。乍看岌岌可危,细端详又稳不可倾,其正从规矩中出,奇从正中来,以正为奇,以奇为正。所以,先生的作品昂扬奋举,呈现特有的体势动态。还如,虚实说,也是中国书法美学思想中的核心问题。沈延毅在字之构法上恰到好处地处理了这一关系,无论是上虚下实,或者内虚外实,都有合理的空间分割,使点画结体间既沉实厚重,又气息流通。这种虚实处理手法道出了虚实相生的妙理,符合王羲之说:“实处就法,虚处藏神”,令人深刻地感受了味外之味,象外之象。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沈延毅书法善变而且尚趣,因为“兴趣酣足”曾是康有为提出魏碑“十美”之一。何谓“趣”,人评“明人尚趣”,成为那个时代风格的主旋律。其实,在书法艺术中历来强调趣味自然,崇尚天真,如行云流水,物我交融,去追求能够引起审美愉悦的有意味的形式。历代书法家和书法理论家也追求和提倡“趣”,宋米芾《海岳名言》要求“学书须得趣。”尤其到了明代,如陶宗仪《书论会要》、丰坊的《书诀》以及祝允明、文徵明、徐渭等也都推崇“天趣”,在书法创作中求得自然情趣,大多习写北碑的书家均重视趣味的表达,由前面举例沈延毅的作品中,我们也领教了先生趣味书法的匠心独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