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建筑师的甲乙方之战

这是AssBook第956篇推文

作者 /闵向

AssBook设计食堂 /聊聊设计的那些事儿

7月31日下午，在一米藏，甲方兼建筑师高栋邀请了他的项目设计团队在欣赏作品之余开了个设计吐槽大会，吐槽一米藏六年来的各种奇葩事，大家吐槽了不在场的主持建筑师俞挺，说他的各种作和灵感迸发的随性发挥，“管杀不管埋”的拖拉，吐槽高栋的更多，不过跟俞挺相反，吐槽他深入末梢的各种细致管控，在公司，他就是一个冷静，计划性强，执行力更强的领军人。

看上去不能合作的两个建筑师

俞挺生活讲究，看上去有些散漫骄傲。而高栋为人低调，简朴自律，这两人好像完全是两类人，基本无法合作。他们的第一次交集是在2003年的上海新锐建筑师评选上。顶着水清木华会所和九间堂光环的俞挺连入围奖都没进。而入围的高栋也最后没能获取金银奖。然后两个人各自沿着自己的职业路线发展。

高栋专心致志地把三益中国做成了著名的商业地产设计公司。而一直把建筑设计当成业余爱好的俞挺在经历2008年英国的游学后，重新认识了建筑学的意义，但要迟迟于2013年和夫人才创办了wutopia lab。在那年，41岁的俞挺决定认认真真对待自己的职业，走一条自己的建筑学探索之路。

一般来说这10余年，除了论坛和评奖，这两人基本不会有交集。

2014年5月，事情有了变化。高栋注意到了俞挺在朋友圈展示的咖啡馆设计，于是邀请他为自己设计会所。没错，收藏者之家原来定位是会所。于是两个人开始了不被看好的长达74个月的合作。日后作为统领几百个建筑师的高栋回忆为何邀请俞挺，他想了想说“大概是戏剧性，我希望这个作品在日常的生活中能展现出那种闪光的戏剧性，而俞挺本人也具有这种戏剧性。”他顿了顿又说“当时俞挺还没现在这么有名。但跟现在一样有夸张的自信。”这个解释很俞挺。俞挺的解释则很高栋“两个人骨子里对自己专业所擅长的那部分有自信，有完美强迫症，要把事情做好，同时尊重对方。”

▽广富林咖啡馆设计

甲方不是冤大头

作为乙方，建筑师花式吐槽甲方已经是烂梗。可一旦建筑师做了甲方，就会发现那些烂梗本身很烂。自己掏一笔钱改造，目的是啥，效益为何，花钱值不值这些考虑远远在所谓的风格之前。自己掏钱，无论深思熟虑还是冲动，不做冤大头才对。深谙此道的高栋明白这时候作为乙方把大量设计和陈述放在形象以及愿景的描绘上根本没有深刻触及甲方痛点，这是无谓的鸡同鸭讲，大多是无用功。

乙方不能做炮灰

从就业第一天起，俞挺就认为不愿意做冤大头的甲方的犹豫是必然的。这时候甲方会多疑更会多虑。而作为乙方的建筑师如果一厢情愿地投入设计工作，那么必定成为甲方的试错工具。所以俞挺从不抱怨甲方，却喜欢观察甲方，尤其喜欢发掘潜在的信息而不是被表面的言辞所带偏。他的口头禅是“不能成为炮灰”。他希望抓住甲方的痛点，一击而中，这样就不用加班熬夜做好几个方案了。

▽轴测图

▽东立面图

▽西立面图

甲乙方都需要时间思考

高栋的这个房子已经闲置了好久。他一直没想好怎么用。他呼唤俞挺的时候，其实也没特别想清楚怎么弄，有些模糊的框架，和不确定的碎片。俞挺和他第一次聊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点。不想做炮灰的俞挺决定不能上来做设计画效果图。他决定推动决策。

第一先让高栋了解会所。会所的基本配备是餐饮团队和常驻的管理团队。作为美食家的俞挺邀请高栋吃了几顿饭，俞挺观察到高栋在饭桌闲谈中在了解餐饮团队的运行成本和模式。俞挺判断高栋是会放弃会所这个想法的。而戏剧性的呈现本不需要非会所不可。所以在开始讨论方案的时候，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没有就会所这个类型来讨论项目。

其次俞挺给了高栋一份30页细致到宠物洗漱区的私人定制需求的征询表格。俞挺希望高栋把所需要的内容打勾。返回的表格上的涂改清楚显示了高栋拿不准的地方。高栋没有确定这个房子是用来居住，社交还是展示藏品之用。不过这信息对俞挺够用了。

从现场的一张草图开始

俞挺在原始平面图上一边和高栋夫妇聊天一边画草图来解释自己的想法。居然没有文本没有PPT，但高栋夫人欣然接受了俞挺的想法。

俞挺为项目设定了一个基本框架不变而可以灵活调整局部的建筑学剧本。用一道连续的界面（样式其实不重要）把建筑分成两部分。界面前朝南的生活空间和界面背后的嵌有密室的服务空间。生活空间可以根据业主要求调整。俞挺一开始就把起居空间设计成一个综合图书和陈列的多功能空间，无论未来是起居室，藏品展厅还是图书馆，只要对家具和软装微调都可以成立。俞挺把庭院看成是生活空间的延伸和下句。应当表现出一种克制的戏剧性。所以针对庭院的小屋，把庭院分成两部分，一个是可以做舞台的平台，一个是精致的中式院子。

6年来，对于如何塑造庭院和舞台的细部有了很大的不同，但作为基本plot的庭院和舞台却没有被调整过。一个设计的plot如果保持不变，那么调整plot之上的场景和情节就容易多了，也不必费心一遍遍重头开始。这一切合作就是从这张草图开始的。

▽俞挺草图

一层平面图

二层平面图

总平面图

剖面图

甲方不能惯着建筑师

高栋向俞挺强调了概念深化的基本原则，并极力遏制他用夸张的色彩，作为同为建筑师的甲方，还是自己生活的宅院，高栋更注重细节和完成度。俞挺老是引用维特根斯坦的名言“天才显露的地方，细节就不算什么。”这让高栋很不放心，高栋认为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不能让俞挺蒙混过关。每个想不清楚的局部和细部，俞挺必须至少以草图的方式提交解决办法。但这个抢逼围的工作只有高栋亲自承担了。

高栋抽调了三益的精兵强将组成了设计深化团队。高栋有贯彻完成度的强迫症，他要求把所有可能疏忽或者遗漏的细部详细详尽地形成文件提交双方设计团队，如果俞挺团队没有反应，高栋就亲自上阵督导俞挺解决。必要时要求俞挺到公司开协调会统一处理，如果俞挺磨磨蹭蹭，高栋就会派人驱车去他家或公司把他“绑”过来开会。

细部执念

俞挺在大学里给热衷在设计图上画抄来的节点大样的行为起名为构造表现主义。这些做作的细部仿佛人身上的瘊子，没啥必要。高栋却热爱细部，在看了方案团队和深化团队提供的细部图纸，非常不满意，他警告俞挺，这么小的房子，那些拼凑不统一的细部处理或者选取标准图集的构造终将毁掉这个作品。

俞挺开始认真起来，因为高栋认真起来了。不过高栋也发现俞挺处理新问题时，常常有不破坏统一的即兴发挥，这常常很精彩。于是他要激发俞挺的这种即兴，他热衷拉着俞挺到现场解决。用车接，用好吃的，用香槟酒。就这样连哄带骗俞挺不知不觉画了100多张节点处理的草图。

▽俞挺草图

一厘米之争

慢慢地，高栋发现了俞挺同样的强迫症。在现场俞挺要求重做门套，因为他觉得厚度厚了。查了图纸，厚了1厘米。一厘米很重要，俞挺说，那是挺括和虚胖的差别。俞挺对格栅的间距和厚度也有苛刻的规定，不允许有差。每次在现场看到尺寸有误，他都要毫不客气地改变。他认为不同建筑局部的构造和细部的尺寸在整体上要有统一，而不能各行其是。这里多一厘米，那里多20毫米，最后就慌腔走板了。约翰逊和密斯就是在10厘米上差出天际。

高栋决定比俞挺更严格贯彻尺寸系统。施工队和设计深化团队悲哀地发现甲乙方沆瀣一气了。结构要轻薄，出挑要大，设备要藏，各种洞口要保证效率基础上按照建筑来布置等等，大家只能照做，这时候深化团队的强执行力起了非常的作用，最终他们用400张施工图来印证了什么叫精细化设计。

至于施工，高栋也不惜加大投入来达到设计的效果。比如茶室，12个工人把15平米两整块玻璃慢慢弄进弄堂花了好个小时才安装好。高栋后来对俞挺说，差3厘米就差点进不了弄堂了，但这是欣慰而不是后怕。（细部处理故事详见。技术故事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