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孟杰 李岩松
晚上6点一过,也许是搬进云南昆明“别样幸福城”烂尾楼的30多户业主最为轻松的时刻。端着碗、吃着大锅饭,旁边三三两两的孩子在踢球……雨后,不远处的小葱长势喜人。
“别样幸福城”,临近关上第二小学,位于昆明官渡区巫家坝CBD核心区,距离最近地铁站只有几分钟路程。交通、学区、商圈……当初一心想要买这里的房子,业主们就是看中了这些,唐小娇也不例外。
从2012年交了定金,一等就是8年,唐小娇再也等不下去了,租的房子一到期,他们一家就立马搬了过来。因为买的房子在13楼,家里有俩孩子,实在受不来爬楼的折腾,在1号楼第二层随便扫了一间卧室,唐小娇和丈夫带着俩孩子就在烂尾楼安了家。
“就让我在烂尾楼里住吧”
3日下午2点,天气预报的阵雨没有如约而至,唐小娇的眼神一刻都不敢从儿子小博的身上移开。住进烂尾楼一个多月,楼前那堆沙子成了儿子闲时的乐趣。沙堆四周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荒草,在沙堆的一旁,还有一个已经生锈荒废的水泥搅拌机。大人们绕着沙堆走,7岁的小博和小伙伴一起跑上跑下,没有一丝疲惫。
“住在这里好不好?”7岁的小博眨巴了下眼睛,犹豫了一会儿说:“好。”
小区1号楼灰色外墙10扇空洞的窗子外,唐小娇“家”大红色的窗帘格外惹眼。
2012年,不顾家人的反对,唐小娇坚持要买下“别样幸福城”的房子。“因为孩子能有学上。”只隔着一条苜蓿路,就是唐小娇当初铁了心要买下这里房子的动力——昆明市官渡区关上第二小学。
唐小娇买下的房子位于“别样幸福城”3号楼13层,没有电梯、没有水电,望着黢黑黢黑的楼道,她实在是没有勇气每天承受爬楼的困扰,在小区里转了一下,她挑了离小区门口最近的1号楼,随便在二层扫了一间卧室,捡了别人送的一张双人床,加了一件床头套罩。这里就成了“家”。
“住帐篷我也要搬进来。”丈夫不是本地人,自己的老家在几十里外的农村,在昆明奋斗了十多年,唐小娇想有个自己的家。
2013年借钱交了首付,唐小娇狠了狠心,挑了一套150平方米的大房子,那时候,她刚怀老二。心里盘算着:老大一间、老二一间、他们小两口一间,爸妈公婆来了还能有一间。她盘算着,也憧憬着……
2015年,“别样幸福城”项目突然停工。唐小娇没想那么多,每月依旧到了7号就按时交付3688元的房贷。她想这么大的项目、这么多业主呢,又不是自己一家。2016年,父亲因为胰腺癌去世,到死都没住上闺女想孝敬一下自己的新房子。2017年,他们提起仲裁,但至今也没能拿到开发商向业主们应该支付的每月1500元的逾期损失。
希望一点点磨灭,唐小娇也生活在自责中,她认为买房是自己任性了,她觉得因为买房父亲都没钱看病了……
望着空洞的窗边随风飘起的红窗帘。她现在脑子里时常有一个念头:就让我在烂尾楼里住吧,至少这是我的家,别赶我就好。
“男朋友一听烂尾楼,吓都吓跑了”
“今天要给大家改善伙食了,三菜一汤还有肉。”
唐小娇搬进来的时候,1号楼的一层已经有住户了。
下午6点,陈艳春把一锅热油浇在一大盘凉拌好的海带丝上,热油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在“别样幸福城”南门一侧,有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板房,买上煤气、灶台,再置办一些锅碗瓢勺,这里就成了搬进“别样幸福城”的30多户业主的临时厨房。陈艳春是一位单亲妈妈,也是第一个搬进“别样幸福城”的业主,成了大家的临时掌勺“大师傅”。
陈艳春是火辣的川妹子,当初是因为爱上了昆明的风景,才决定在这座四季如春的花城安家。结过婚,又离了,成了一位单亲妈妈。邻居悄悄说,离婚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等了好几年也住不进来的烂尾楼。
不一会儿,“临时幸福城”里开饭啦!茄子和四季豆,陈艳春整整上蒸笼蒸了半个多小时,还有云南特色菜红三剁,怕炖的芋头汤不入味,陈艳春又放在高压锅压了一下。装点的小葱是刚从自己小菜地摘的,“新鲜得很”。改善伙食,是因为一位业主回了农村老家,带回来一些新鲜食蔬。平时,他们多吃白菜和土豆,绿叶菜也很少吃。“因为要洗,会费很多水”。
今天回家吃饭的有二十多口人。女人们坐在一起闲聊天,聚在一起刷抖音,男人们则商量着趁着这几天不下雨,把小区那几个空地再扫出来。
喊了好几遍,小博和两个玩伴还在踢足球。在他们的背后,是一条红色的条幅,上面写着:欢迎四号地业主回家。这是陈艳春刚搬进来时,自己扯上去的。
“她还买了好多只公鸡崽,说能辟邪。”一位邻居朝陈艳春打趣,说她买公鸡不如找个男朋友。“男朋友一听烂尾楼吓都吓跑了。”傍晚下雨后的昆明很美,这时候,也许是陈艳春们一天中最为放松的时刻。
晚上6点半,陈艳春赶着出门,为了还剩余的房贷,为了给女儿交学费,她找了一份夜班的兼职,从晚上7点一直上到第二天凌晨4点半。
到了10月份,就该装窗子了
为了省水,洗脚、洗手、洗衣服,陈艳春和旁边的一些邻居都会从楼下的一处废弃的地坑内取水。把一个小桶拴上绳子,放下水桶打一个翻,陈艳春已经很是熟练。而住在3号楼的张英,取起洗漱水来,就有些优势了。在7号楼一层本应该是卫生间的地方,因为昆明连日来的阴雨天,已经积了一方水。
“一个盆洗脸,一个盆洗脚。”张英家住6楼,因为楼层还可以接受,张英还是选择住进了自己家。从4月份就开始找工作,5月份还没找到,租的房子马上就要到期了,5月下旬,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天,张英在外面一条废弃的路上望着“别样幸福城”属于自己的那扇窗子,突然就在门缝里找了个洞钻了进来。爬上6楼看了看,她觉得,能住!
每一个台阶都用水冲洗一遍,家门口的电梯井用捡来的铁丝网拦上了。还安上了一扇门,收拾了一个月,挑了6月8日这么个好日子,张英和老公正式入住。为了有“乔迁新居”的仪式感,她还挑了一副喜庆的对联。本来还想搬上来一盆绿植,但是太沉了。
“右边是两个卧室,这个书房也是可以改卧室的,这里是阳台,房子装起来肯定好住的。”对于自己的新房子,张英还有些憧憬。本来想着进来个装修队,简单铺一下地砖,安上个窗子就更好了,可是当初来了一批人,把装修队赶走了。
随着陈艳春、唐小娇、张英等人的入住,“别样幸福城”五个字越来越多出现在媒体的报道中,这几日,小区里来得多的除了全国各地的记者,还有当地政府的一些工作人员。
“刚开始建议我们自救,我们想着只要能住进来,合理的话,我们再添点钱也是愿意的,我们都填表了。”可过了没多久,张英又听说,好像开发商不同意这个措施,这个路子走不通了。“昨天又来了一批人,又让我们填表。”来来往往很多人,填了这样那样的表,可张英和业主们最关心的问题,还是没有定论。
“10月份就该安窗子了。”张英打算,就在这里住了,住到交房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