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这几天总是肚子痛。

上周五,他肚子痛,去省医院看病。省医院的医生说:你肚子痛,我也不能随便下结论是怎么回事,你去照个彩超吧,可能是阑尾。彩超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没病。

本周二,他肚子痛,去家附近的社区医院看病。社区医院的医生说:我也不能随便下结论是怎么回事,你去照个B超吧,可能是结石。B超结果显示是结石:一颗八毫米的,一颗九毫米的,一颗一公分的。医生说:你要去省医院排号,把它们给碎了。

本周三,我和他去省医院,省医院的医生说:奇怪,我们院的彩超居然没有发现你的结石,社区医院的B超可能不准确,我也不能随便下结论是怎么回事,你去做个腹部CT平扫吧。于是我弟去做腹部CT平扫,护士说:星期五下午五点半来做。

星期五早上六点,也就是今天早上六点。我刚入睡不久,迷糊中,便被我弟的敲门声吵醒,我的梦被打断了,现在忘了是什么梦,大抵是噩梦。他在门外说他肚子痛,我想:这再也正常不过了,于是用枕头蒙住头继续睡。但客厅里又传来了他痛苦的呻吟,于是我又把枕头换成了被子,蒙住头继续睡。他又把痛苦的呻吟变成了痛苦的嚎叫,我想:我得起来看看。

他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面色发白,双手卡在裆下,弟妹抚摸着他的头,拍着他的背。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真有那么痛吗?我想。于是我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尿结石有多痛,原来仅次于分娩。

我弟说:他从四点痛到现在,痛了两个多小时了。我想:相当于生了个孩子,至少一个。

八点钟,我带他去社区医院。医生说:怎么回事?我弟说:结石,你们这里查到的。说罢给了他社区医院的B超报告单。医生看了后,说:省医院做的话,不划算,要一万。你去真爱医院,找杨医生,只要两千,让他给你碎了,治标治本。医生拿起一张纸,写下“珍爱”,揉成一团。又拿起一张纸,写下“真爱”。边说:你们开车去吗?答:限号。医生说:那你们打滴滴去,用手机导航就行了,就在中医院那里。说罢,把纸条交给我们。我弟说:有止痛药吗?医生说:去真爱医院,找杨医生,只要两千,让他给你碎了,治标治本。

我和我弟出来后,都愉快地回忆起了一件往事:六年前,我弟在上海的九龙男子医院割包皮,前后花了8000多,还没治好。我弟便决定放弃治疗,医生说:可不行啊,可不能放弃治疗啊,会早泄的。我弟说:滚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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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出了社区医院,回到家。我弟继续蜷缩在沙发上,我回到卧室,决定补一觉。迷糊中,弟妹敲门,说:他说你不管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又起来看他。那时他已经在卧室,蜷缩在地板上打滚。那时10点多,快11点了。我想:省医院的腹部CT平扫是在下午五点半,去了几次医院,都没给治疗,看来是慢性病,只是痛,没法急诊,还要排队。

这可怎么办呢?我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尿毒症朋友,对肾病很有研究,久病成医,算半个医生。他在老家县城,他说:回老家吧,这里快,不用排队。

另一个是我的医生朋友,在华西。我说我弟尿结石,在地上滚来滚去,有什么可以在诊所买到的非处方止痛药吗?她在忙,没看到。

我弟在地上滚来滚去,看来只能回老家县城了,县城离省城有四个半小时车程。我给在老家的父母打了电话,让他们提前去县医院蹲点。

11点半,我们出发了。结石可能在车上受了颠簸,出发没多久,我弟不痛了。

一路上,我赶时间,开得很快,我发现一辆白车也在赶时间,开得很快。似心照不宣,一路上我和他你追我赶,进隧道前,我总在他前面,出隧道后,他就到我前面去了。我靠胆,他靠车,追赶着,追赶着,他就不见了。

下了高速后,我一路朝县医院飞奔而去,竟然在路上又看到了那辆白车,他却开慢了。于是我降低速度,好让他看到我。一路上你追我赶两百公里,又居然在县城里碰到了,我想:这是缘分。

在往县医院的右转路口,我发现他在我后面也打起了右转向灯。怪不得这么快啊,原来也是为了来医院。右转后上一个坡,就是县医院。在医院门口,他摇下车窗掉车头,原来是个中年男人。我也摇下车窗,对着他按了下喇叭,他没看我。

父母早已在医院门口等我们了,具体的细节他们已经摸清楚了,一切都很顺利,办了点手续,交了点费,做了个核酸检测,就往住院部走。

县医院是澳门援建的,修得很漂亮。在一楼进了住院部的电梯,门关了两下,往四楼去。二楼停了下,门关了两下,三楼停了下,门关了两下,四楼到了。出电梯,过道里全是病床,几十个做了包皮手术的小男孩裸着下半身,岔开双腿,躺在床上玩手机,几个小女孩在过道里坐着。

一股说不清的味道飘着,应该是人们戴口罩的最大原因。在护士台登记后,领我们去了15号床。去了后,我们发现:6年前的7月末,我妈因为扁桃体住院时,就在16号床,我陪护她时,看完了《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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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一切,我又想起来,四年前父亲带我见识父爱的那个遥远的下午,也是在县医院,也是七月末。医生对我说:可能是肠癌,马上去省医院。

我爸立即去车站找了个野猪儿,我妈回家收拾好行李。当天下午五点过,我们三人出发前往省医院。我的外婆,在楼上看着我们,她腿脚不便,不能下楼,一个人默默地哭。

在路上,我妈不敢说话,我爸一路说笑逗我,我笑不出来。

那一年,省医院的医生有两次对我说:你的肿瘤是良性的。

手机响了,我拿出来看了看,华西的医生朋友说:肾绞痛在哪里都可以急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