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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战争中对敌我双方的情况能了如指掌，打起仗来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波云诡谲的情报战是现代化战争中一种非常重要的作战手段。
在二战中，交战双方之间精彩纷呈的情报战对战争产生过巨大影响。多如牛毛的间谍活跃在世界各地，特别是那些关键的战略要地和世界各类人士集中的消息发源地。近年的揭秘档案表明，二战中美国派出的间谍达到两万多人。
不计其数的间谍中产生了许多才干出众﹑经历传奇的间谍。比如在德国和远东长期获取有价值情报的著名红色间谍佐尔格﹑外号“白鼠”，让纳粹闻风丧胆的美女特工南希·韦克等人。
鲜为人知的是，有位功勋卓著的间谍，当年获取的情报被认为使二战欧洲战场提前结束，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他并非出自什么组织的培训和派遣，纯粹是出于对法西斯的愤恨和厌恶，自愿向盟国方面提供价值连城的情报。因为保密的原因，他的事迹直到本世纪初才得以公开。
02
1943年8月22日，在瑞士伯尔尼，一位个头不高、身材偏瘦的秃顶中年男人，悄然溜进英国领事馆，他指名要见领事馆情报部门的负责人。领馆人员随即将他带进了情报官员亨利·卡特怀特上校的办公室。
来人自称是纳粹德国外交部的官员，此行带来的还有一批绝密情报。亨利上校拿过那些文件翻看了一下，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些文件的内容实在太惊人。
上校毕竟是久经战阵的情报官，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并且作出判断，认定这只不过是德国人设下的一个圈套，在情报战中这种把戏屡见不鲜。他断定这家伙是一名双面间谍，想让自己掉进陷阱。
于是他决定戏弄一下这个其貌不扬的德国人。他冷冷地指着办公室的门对来人喝道：“先生，别把我当成傻瓜，我不会上当的，请你立即滚出去。”尴尬无比的德国人满脸通红，一把拿过桌上的文件，赶紧跑出了领事馆。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位亨利上校确实是一个傻瓜，他与一个情报战中的无价之宝擦肩而过，他赶走了二战中最伟大的间谍。
这位在英国领事馆吃了闭门羹的德国人名叫弗里茨·科尔贝。他确实是纳粹德国外交部的官员，早先在德国国家铁路局工作，调到外交部后曾先后驻南非和西班牙。后来在外交部担任联络官卡尔·里特尔博士的助手。
他是一名坚决反对希特勒和纳粹的人士，一直想着与盟国方面取得联系，为反法西斯出力，但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03
被英国人拒绝后的第二天，科尔贝决定去美国人那里试试。他汲取了前一天无端受辱的教训，不再贸然登门，而是悄悄地委托一个可靠的德裔医生﹑侨居瑞士的反纳粹人士科切尔·泰勒先跟美国人接洽。
泰勒医生随即紧急约见了美国战略勤务办公室，也就是后来的中情局，驻瑞士伯尔尼的联络官吉拉德·迈耶尔。告诉他有一位身居纳粹德国外交部国防军联络办公室要职的朋友，愿意把绝密情报送给美国人。
对于竟有如此好事，迈耶尔同样也是将信将疑。不过他并没有像英国人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加以一口回绝，而是决定当晚就安排科尔贝与美国战略勤务办公室驻伯尔尼的最高长官艾伦·杜勒斯见面。
这个艾伦·杜勒斯是美国情报史上的传奇人物。五十年代冷战时期的美国国务卿约翰·福斯特·杜勒斯是他的哥哥。
当夜，杜勒斯和迈耶尔在伯尔尼一幢十五世纪风格的小楼里等来了这个神秘的德国人。科尔贝首先冷静而谨慎地介绍了自己。
他虽然只是一名中下级外交官员，可是他的上司里特尔博士的工作职责，是负责德国外交部与纳粹所有武装力量之间的联络沟通，能接触到所有的作战计划，可以了解到德国军队调动﹑空军行动﹑潜艇秘密战以及在整个欧洲的德国占领军行动的情况。
科尔贝本人日常需要协助上司处理各种繁杂的公文和大量的电报邮件。所以有机会接触到德国国防军通过外交部递交的所有重要文件，特别是能看到国防军呈交给纳粹德国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的绝密文件。
更难得的是，他还能接触到德国情报局的绝密情报，因为情报部门的高级间谍往往披着德国驻世界各地使领馆外交官的合法外衣，所以绝密情报大多通过外交密电发回柏林。
为了证实自己所说的一切，科尔贝掏出一卷微型胶卷递给杜勒斯，并且告诉他胶卷里装着他偷偷拍下的186页纳粹德国外交部绝密文件。
杜勒斯知道德国政府和军队中存在反对希特勒的势力，问他是否其中的成员。科尔贝回答说自己与那些组织没有联系，基本上是单独行动。
杜勒斯靠近科尔贝身边温和地承认：说实在的，直到现在我们也没办法证明你是不是双面间谍。科尔贝听了坦然地回答说：如果你没有这种怀疑，我反而会感到担忧。我现在确实无法证明我不是双面间谍，但这也是我之所以带来如此绝密文件的原因。
科尔贝与杜勒斯一直聊到凌晨3时，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美国人的办公室。杜勒斯这个资深间谍，日后的中情局局长自然明白这条大鱼的分量。随即将他提供的情报连同那份胶卷火速送往美国，事情甚至惊动了罗斯福总统。
经过一番慎重的甄别，美国方面断定科尔贝提供的是货真价实的绝密情报。美国战略勤务办公室按照指示，立即把科尔贝发展成潜伏在德国外交部的最重要间谍，代号为“乔治·伍德”。
04
科尔贝返回柏林后，开始为美国人搜集绝密情报。
几个月后，科尔贝再次来到瑞士出差。他将窃取的秘密文件直接塞在外交邮袋中，在火车上，尽管沿途几次遭遇盖世太保的搜查，可是对于运送绝密文件和公务用品的外交邮袋，盖世太保也是不敢随便翻动的。
抵达伯尔尼后，科尔贝偷偷取出秘密文件塞进大衣口袋，送完外交邮袋便再次去与杜勒斯接头。
科尔贝传递情报之旅并非总是一帆风顺，就在第三次前往瑞士的途中遭遇了惊魂一幕。当时由于盟军开始在白天对德国进行轰炸，火车往往要停车躲避，或者等到夜间再行车。这样一来，从柏林到伯尔尼原本18个小时的路程，需要好几天才能到达。
火车好不容易开到瑞士边境，盖世太保加强了对所有乘客的搜查和询问，他们对科尔贝产生了怀疑。科尔贝强作镇定，告诉秘密警察自己是外交部的秘使，然后把外交官护照和文件夹丢在办公桌上。
秘密警察打开文件夹，取出一个上面盖着纳粹徽章的大信封，见到这是有着红色蜡封的外交邮袋信封，便没有敢继续打开检查，只好把科尔贝放行了。
科尔贝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逃进火车站的厕所里，钻进一个隔间反锁起来，打开大信封取出里面的秘密文件和套着的小信封。这个盖有同样印章的小信封才是真正的外交文书，外面的大信封只是科尔贝自己封上用于遮人耳目，传递情报的。
这次遇险经历让杜勒斯和科尔贝考虑使用更安全的情报传递方式。而且每隔三月才能利用送外交信件的机会接头，会让一些有时效性的情报失去价值。
之后科尔贝开始通过另外的渠道向杜勒斯传送情报。其中有频繁来往于柏林和瑞士的信使，还有一个居住在瑞士乡村别墅的退休德国外交官。他还曾托钟表商把微型胶卷装在表盒里偷偷运到瑞士。
科尔贝还设计了一个大胆的传递情报方法。他用一套自己发明的密码，将情报直接写在贺卡上让别人寄给伯尔尼的亲属，再转到杜勒斯的手中。而密钥或许就是他喜欢的某首乐曲。
05
就这样，在纳粹德国强力人物里宾特洛甫的眼皮底下，不起眼的小人物科尔贝冒着生命危险，将绝密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了美国人和盟国手中。
这些价值不可估量的情报包括：纳粹德国V－2火箭研制进程﹑纳粹德国阴谋入侵希腊﹑日本军队的部署位置﹑都柏林间谍案内幕﹑西班牙向纳粹德国偷运军品﹑纳粹在匈牙利审讯被俘的盟军飞行员等等。科尔贝还是第一个让盟国知道纳粹对犹太人进行大屠杀的人。
对于这些情报产生的作用，略举一二就可以了解其巨大价值。
根据科尔贝的情报，盟军驶往欧洲的庞大舰队及时改变航线，避免了陷入德国潜艇“狼群”的埋伏而遭致全军覆没的命运。
美国海军根据科尔贝提供的一份完整的日本海军战斗序列的清单，破解了日本海军的通讯密码，从而使美国海军在太平洋战争中取得了中途岛等几次决定性战役的胜利。
盟国从德国驻马德里使馆发出绝密电报中得知，西班牙违背原先保持中立的承诺，正向纳粹德国秘密提供大量用于炼钢的原料。盟国随即对西班牙实施燃油禁运，使得西班牙船队无法继续向德国运送纳粹急需的军需物资。
在科尔贝提供的情报揭示下，许多纳粹间谍原形毕露。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纳粹安插在英国驻安卡拉土耳其大使馆内一个代号“西赛罗”的间谍，战后，英国反间谍部门终于查清，这个间谍竟然就是英国驻土耳其大使休伊·侯赛因。
具有传奇色彩的是，这位大使往往利用上司在使馆里弹钢琴的时候，偷偷拍摄上级携带的绝密文件。这个间谍案1952年还被好莱坞拍成名为《五个指头》的影片。
1944年7月20日，德国军政界发生了暗杀希特勒未遂的七月密谋事件，结果包括21名将军在内的数千反纳粹成员被处决。杜勒斯失去了科尔贝的消息，以为他也惨遭毒手。没想到几个星期后科尔贝奇迹般地恢复了联系，并且继续向盟国提供情报。
战争结束后，科尔贝如同人间蒸发，杳无音讯，其实他是隐姓埋名做起了生意。1970年科尔贝在瑞士孤独离世。直到2001年绝密档案解密，他的壮举才被公之于世。
二战期间，科尔贝一共向盟国提供了1600多份情报，这些代号为波士顿系列的情报摞起来足有10米高。美国政府在解密后作出了这样的评价：这些情报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缩短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欧洲战场的时间。科尔贝由此被认为是二战中最伟大的间谍。
=THE END=
本文作者：眠眠，旅加华人，
《男人装》杂志专栏作者，
知乎历史科技类达人，豆瓣签约作者
著有新书《人类学+：科学的B面》,《破产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