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以下简称BLM)运动在美国已经存在很多年了。但直到今年5月底乔治-弗洛伊德被警察跪杀,这一运动才达到了真正的高潮——全美50州有超过2000座市镇爆发了响应BLM的民权运动。

换作以往,美国社会对于少数、弱势群体的抗议诉求回应,好听点说叫“温和积极”,难听点说就是温水煮青蛙。

比如当局可以很痛快地在一些影视作品(比如《黑豹》)、广告宣传上展示政治正确和人文关怀,在今年我们也看到了同样的套路:原本一直存在争议的《乱世佳人》电影被暂时下架,增加了关于种族平权斗争的解释。

而在一些利益更加相关的议题上,改变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所谓的“瓦坎达”(《黑豹》中无比发达先进的非洲国家)不过是镜花水月。

但弗洛伊德之死带给美国社会的刺痛,已经不只在表层了。

因此,当下BLM运动的诉求,也远超以往,一些地方上的活动组织,已经在讨论废除现有警察系统的可能。关于取缔警察制度,美国一直以来都有活动人士在讨论,但他们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去包围明尼阿波利斯市市长的府邸,要求他立刻停止给警察局拨款。

在黑人球星话语权强大的体育界,BLM的口号当然喊了很多年,但也是直到现在,他们才得到了催生更大改变的契机。

NFL联赛可以说是第一个被“开刀”的对象。

卡佩尼克

毕竟,四年前科林-卡佩尼克在比赛中以下跪的方式抗议国歌,遭到NFL的制裁——联赛公开反对球员这么做,卡佩尼克后来也找不到工作了,到现在都是自由人身份。

而现在警察以下跪的方式杀了黑人,在最开始社会公愤开始无差别爆发的时候,NFL自然成了现成的靶子:压抑黑人和平抗议的后果,就是警察局被焚毁,白宫被抗议者包围。

罗杰-古德尔

总裁罗杰-古德尔被迫公开道歉,而喊出“所有人的命都是命(All Lives Matter)”的白人球星德鲁-布里斯更是被网爆得够呛,发出忏悔声明公开反对特朗普。

当年特朗普可是痛骂卡佩尼克为“贱人”,顺便把支持卡佩尼克的勒布朗也给骂了,现在总统先生当然还在高喊“法律与秩序”,但NFL的氛围彻底变了。

除了卡佩尼克之外,NFL还有一桩旧案被重提,那就是华盛顿红人队的名字。

“Redskin”从队名到队标,都明确指向了北美原住民群体(印第安人曾被认为是红皮肤,但这是因为他们经常在脸部涂红色颜料所导致的误解,事实上印第安人属于黄种人,根据研究是从亚洲移民到美洲),多年来都不断遭受批判。

毕竟,原住民跟黑人就算现在面临的具体问题不同,但他们有一点是相似的,那就是对白人而言美国的“光荣”历史,对他们而言其实是被压迫和虐待的历史。(关于印第安人的悲惨历史,可以参考这篇:秒变印第安后裔?厄文认祖归宗背后,不仅是一笔笔血债,更是一声声呐喊

几十年来,原住民个人、部落和组织机构都在对红人队的队名进行抗议,但收效甚微。

前不久,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针对美国1000多名原住民做了一项新研究,结果显示,49%的参与者对“红人队”的名称感到冒犯。反驳了几年前《华盛顿邮报》调查称“大多数人并未被红人队冒犯”的说法。

而在BLM运动掀起高潮的时候,红人队的争议再次浮出水面。

6月2日,红人队官方宣布参加支持黑人平权的“停电星期二”活动,结果被自由派政客亚历山德里娅·奥卡西奥-科尔特兹喷了一通,她表示:“真的想支持种族公正?那先改个名字。”

乔治-马绍尔

至于红人队创始人乔治-马绍尔,他的“污点”就更多了。

马绍尔在1932年到1969年去世时都是红人队老板。他明确支持种族隔离,也是NFL最后一位引进黑人球员的老板,直到1962年才迫于联盟政府的压力这么做——当时政府告诉他,如果他继续搞种族歧视,就不能在使用政府所有的DC体育场作为比赛场地了。

40年代的NFL就跟NBA等体育联赛一样,不允许黑人参赛是不成文规定,被称为“绅士协议”。

乔治-马绍尔

当别家联赛纷纷打破种族藩篱之后,马绍尔还是不准红人队签黑人球星,还讽刺称世界陷入冷战,人们还管那么宽是不是有毛病。

但时任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约翰-肯尼迪总统的弟弟)发了最后通牒,红人队才在1962年选择了一位黑人球员。那时候比尔-拉塞尔都在凯尔特人拿了5个总冠军了。

因为缺少黑人球员的天赋,红人队在1946到1969年间一共仅3次胜率过五成。

马绍尔去世后,社会当然给了他极高的赞誉,《华盛顿邮报》为他撰写讣告,他入选了橄榄球名人堂,红人队还在球馆外为他树立了纪念碑。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上个月底,红人队拆掉了他的纪念碑,并将它从球队历史纪念墙上移除,同时,红人队官网上也再也找不到任何与马绍尔相关的内容。

红人队现任老板丹-斯奈德

红人队现任老板丹-斯奈德曾多次表示,他绝不会更改队名,并“为红人队的传统自豪”。如今看来,他这种说法自然是愈发不讨喜。

在社会愤怒面前,资本也变了方向。正如容忍仇恨言论的脸书(Facebook)在这段时间损失了大量美国本土广告主一样,红人队现在也面临类似的资本制裁。

据报道,多达87家投资公司的股东签署了联名信,要求耐克、联邦快递和百事公司终止与红人队的合作,除非红人改名。这么多投资公司背后所涉及的经济利益多达6200亿美元。

在压力之下,联邦快递作为红人队主场冠名商立刻发了一份声明,称他们已经与红人沟通,要求他们改名。而耐克则将所有红人队商品下架。(看来还是资本的力量最大,红人队官方今天发表了声明,说会考虑更名的事情)

除此之外,华盛顿特区地方官员也明确表示,他们希望红人队继续留在本地,但等到现有球馆租约到期还不改名的话,很难说会发生什么。

哥伦比亚特区众议院的无表决权代表埃莉诺-福尔摩斯-诺顿表示:“我再次呼吁丹-斯奈德面对现实,既然他还想球队留在这个国家的首都,那他就无法回避这个问题——尤其是在乔治-弗洛伊德被杀后的今天。”

华盛顿市长穆里尔-鲍泽也说,红人队“这个名字冒犯了太多人,他们早就应该处理了。”

华盛顿副市长约翰-法西基奥则表示:“如果不改名,华盛顿这支橄榄球队是不可能回归特区的,没有任何可行办法,不管是靠本地政府还是联邦政府都没用。”

曾几何时,NFL在以特朗普为首的保守派支持下,强势打压了球员的和平抗议行为,让自身品牌形象一落千丈(找Jay-Z救场还把对方也拉下了水)。

现在NFL着急改选更张,宣布将在复赛首周的所有比赛演奏黑人国歌《齐声高唱》,而不再是传统的《星光灿烂的旗帜》。

以前不少NBA球队都在黑人历史月中播放这首歌,但NFL的“觉悟”程度,显然没法跟NBA比,毕竟勒布朗可是带头批判布里斯的人。

卡佩尼克也是耐克签约球星,在去年美国国庆日,他还曾建议耐克下架装饰了美国的复古国旗。那面旗帜原本象征着独立精神,但卡佩尼克认为,在当下社会环境中,这面旗的内涵已经变成了白人至上的民粹主义和种族主义。而耐克真的下架了那款球鞋。

卡佩尼克所指的变化,自然是特朗普上台以来世界转向保守和孤立主义的风气,英国脱欧自不必说,就连德国这样战后“洗心革面”,甚至几乎没有人愿意主动悬挂国旗的地方也出现了新纳粹势力的抬头。

但卡佩尼克发起抗议好几年,并没有看到任何实质性成果,最终还是靠黑人一次次付出血的代价,才催生了更大的改变。

如今,连一向行事低调、几乎从未公开发表政治观点的湖人女老板珍妮-巴斯也站出来谴责红人队。

珍妮与科比

珍妮虽然在NBA名气大,但多年来,她始终努力对外保持一个温和有礼的“淑女”形象,避免引发更多争议。弗洛伊德死后,湖人表态支持BLM运动,珍妮展示了一封自己收到的键盘侠恐吓信。

来信者对她本人进行了荡妇羞辱,也对湖人球员(包括科比)进行了种族羞辱。珍妮说,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类似的信,但她决定不再保持沉默做个大众眼中的“乖乖女”,因为沉默就是帮凶。

而针对红人队的问题,珍妮表示:“我听到有人说,改变队名就是改变队史。我的回应是:创造记忆和赢得比赛的,是人,而不是一个队标。”

不是没有人反驳。毕竟,还有为数众多的原住民一直都是红人队球迷,也并不觉得这支球队的名字的表示是对自己的羞辱。但在全世界那么多主要城市都开始响应BLM运动的当下,他们的声音很难得到放大。

逼迫一支球队改变名字,其实并不能给黑人群体带来立竿见影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

但对很多活动人士来说,观念上的变革同样重要,正如很多人在抗议演讲中说的那样,他们相信这么做是为了给下一代创造更公正平等的世界。再不济,也能当出口恶气了。

作者: kew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