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既然把杜大举人捧到前面,而且“苦主”也已经开始诉苦,那么这事儿也就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就像台上正在演讲的人突然顿了一顿,虽然多数人不觉得这一段内容如何的出彩,但只要有人开始鼓掌,那么掌声就会持续地响起来。

这本来不大的一个房间挤进来七八个人,门口还有一群探头探脑凑热闹的孩子。孙阿姨嘟嘟囔囔的把孩子赶走,让一个女老师去学堂里看着还不回家的孩子,然后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奇趣公子,看看他要如何处理这说不清的事儿。

学堂里的事儿说大也不大,至于如何说不清,就在于人们对于“老师”的不同理解和定位。

在申国的大多数地方,老师便是先生,先生便是“传道受业解惑”的长者,地位尊崇仅在天地君亲之下。一个书生,在平日里可以无视达官贵人、重权将军,见到自己的授业恩师却是一定要行礼的,这不是书生的清高,而是“师”者身份如此,该受此礼。当然了,先生身份很高,想做一位好的先生也不容易。就比如前边说到的红集乡的那些苦于学子调皮,干两年就干不下去的那种,虽然也做着或者做过“先生”的事情,却难以被人尊崇。事实上,每一个受人尊崇的先生都是有其必然性,比如韩先生那样的,不仅放下父亲大仇还愿意教授邻村所有孩童,而且一心悬于家乡教育而放弃仕途之人,岂能不受人尊敬?

当然,做一位先生虽然有着比较高的身份,但其困境也比较明显:教书的目的的是育人,但学习的目的却更多是求取功名,师生之间同处一室却注定分道,此其一也;当了先生便是终生的事业,从此功名利禄几乎与己再无关系,此其二也;身为先生本身也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身无生财之道,舒适奢华生活便只存在于书中“自有”,此其三也;乡民粗俗鄙陋轻视教育,或有人自以为见过世面觉得书生是无权无禄无生计才被迫教书,内心毫无尊敬之意,此其四也;腹中有诗书华章屡出偏不能诉诸于口,胸中藏锦绣忧国忧民却无奈身处江湖,此其五也……

好吧,有点儿扯远了。回到海城的这个房间里。

在江州尤其是海城这个地方,先生可以是老师,但老师未必是先生。最典型的,便是童子堂里边的“女老师”。

当然需要强调一点的是,在海城这个地方对于性别的歧视几乎已经淡化到无,女性完全可以自己撑起一片天空与男人平等地生活在这一片天空之下。这里之所以提及“女老师”,只是因为她们的身份确实比较尴尬:一方面,她们多数不是海城甚至不是江州本地的,不管是文化水平还是个人修养都达不到“老师”的理想水平;另一方面,女老师的收入水平虽然比其他地方的一些技工要高,但在海城这个地方还是处于中等偏下的——童子堂的收费虽然高,那不是给她们的。

在这个地方,女老师也不过是一种普通的工人,就像定期浇花的园丁或者是垒墙的工人一样,你不做有别人做,没有特别的尊重,也没有特别的待遇。这里的人不会因为你是女人而欺负或者鄙视你,但也不会因为你是女人而特殊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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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同与其他工种的是,海城这边对女老师的需求特别大:每个来到海城谋生的女人,不管是十几二十来岁还是三十四十几岁,都会被人问询一下要不要到童子堂当老师。

学问不高?没有关系,只要会照顾孩子就行。

不会照顾孩子?没有关系,只要愿意学也是可以的。

没有做过?没有关系,做之前会有专门的培训。

缺乏教学的经验?没有关系,哪个著名的先生也都是从新手过来的。

所以,她们需要做的都是通过培训,拿到一个童子堂女先生的学习证明,就可以上岗了。

而且,培训费什么的,童子堂里全部负责。

……

由于海城童子堂对女老师的需求很大,而愿意做的又多是外乡之人,所以这个群体有着一种别样的自卑,和自傲:自卑的是,自己学识不足,收入也不高;自傲的是,自己是先生了,自己的收入比家乡的那些爷们儿还高。

而这种复杂的情绪,便是这场争吵的根源。当然,对外的表现是:有人对孩童特别好,有人则特别的严厉。而且其中,还夹杂着一位年轻女先生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