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州府老爷日常也没细想过治下百姓到底怎么活,这次要思考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一时还真找不到方向。这时候官道上有过往的商队里有马车停了下来,一名精干的商人下车后高叫着“何大人”疾步走过来拜见。州府老爷姓何,做官为人也都挺和善,在盐州时常有大小商人求见,所以也没能马上认出这位是谁。不过既然做的是红集乡的生意,正好也能多了解点儿情况。

商队的老板姓华,平日里就是在盐州、蜀州和京城这个圈子里跑。相比于盐州的盐矿和旌阳画,蜀地的物产可就丰富得多:好酒好茶好辣酱,蜀绣蜀锦蜀画仙,还格外受欢迎。不过话说回来,盐州的盐和颜料都是“刚需”,除开盐不说,离开了旌阳红,蜀画仙的画作价值也是要大打折扣的。而这两州特产运到京城,市场当然是没得说,所以华老板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开心。

华老板略带卑谦地向何老爷通了姓名来历,以及过去的不远不近的交集,指着红集乡自家“专卖店”方向热情地邀他去视察一下。何老爷心中有事儿要问也就不便拒绝,把毛驴交给商队的人后便一起上了华老板的马车,自然是坐在了主位上。

华老板走南闯北十几年,见识和阅历自然非常人能及,能把州府老爷请上马车自然不会让场面冷下来。他先是说了自己此行的往来事务,也提及蜀地的风趣见闻奇人异事,何老爷也听得有趣,不过心中有疑惑未解,倒也有些心不在焉。华老板心中也好奇,斗胆问道:“何大人来到这偏远之地,不知所为何事?”商队虽然消息相对灵通,此时却刚从蜀地过来一路奔波,知道红集乡有人中举本也想来此道喜,却不知已经惊动了州府大人。

何老爷心中有疑问,却不好直接问出口。华老板说得对各地风土人情都是门儿清,心下羡慕之际也有了一丝期待:“华老板,你说这红集乡你已经跑了十几年,那么这里的人应该也认识不少吧。这几年声名大振的胡学长你有多少了解?”

“胡学长”是红集乡对胡秀才的一种敬称,因为他不仅扶持了原有的乡办私塾,还自己操持办齐了三座学堂。堂长、堂主什么听起来不符合秀才气质,便称其为学长了——这称呼也算是独创,其他地方也没听过有这么叫的。

华老板一听这问题来了精神,整个这十里八乡的要说其他人他还真认不得几个,毕竟常年过来也不过是主持着商队一家家地跑着收购颜料,谁关注。但这胡学长这几年的发展轨迹太明显,而且中间跟自己商队这边的交情也不浅,他的事迹确实了解了不少。如今又听说今年的科举红集乡这里出了好几个举人,相比是何老爷也对有意栽培他了?不过眼见这州府老爷脸色不太对,说不上是生气还是犹豫,却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于是华老板斟酌着用词,把这四五年来认识胡秀才的过程大概说了一遍,又着重提及了他当年因病错科举考试,在京城给别人家少爷当陪读以及每年从京城邀请举人老爷给学堂秀才来补课的事。想来一个有才有能而且言而有信的人,是值得州府之地重视的。

不过何老爷对此没有什么兴趣,基本上到这里的人待不了多久就都能听到,这也是胡学长之名能够广为流传的原因之一。眼见何老爷蹙眉,华老板自知刚才的回答含水量太高,不过一时间也把不到何大人的脉,心下也是有点儿紧张。这时只听何知府问道:“你说胡秀才这两年请你帮忙给介绍画师、琴师,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这问题不难回答,但想回答好也不容易。华老板略加思索便说道:“胡学长前两年一直在忙他们的三座学堂和私塾的事,像解决离家远的学子的食宿问题、教书先生和秀才们的住宅安置。学堂里的事稳定后又闲不下来,觉得城市、京都的学子们从小所学的琴棋书画各种才能在乡间难得一见,怕是将来缺少见识惹人耻笑,便想着在红集乡里找几位有各方面才能的人开馆教学,哪怕只学一种将来也有一技之长。如今的红集乡里便是已经开了棋馆和茶馆,有棋道高手、茶道高人在里边坐镇,据说已经有了不少学子进馆求学了。按照胡学长的说法,书道自是临摹、练习为重,画道却是需要高人指点方有意境;琴道不仅需要高手指点,各种筝琴古瑟本身就不是易得之物,所以合适开馆之人更是可遇不可求。想来是看我四处走动识人较多,所以他才有此托付吧。”

何老爷颔首:“你与这胡学长走动不少嘛,这红集乡的建设想来你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华老板呵呵一笑:“何老爷过奖了,这都是胡学长的奇思妙想加踏实肯干才能让这枯燥乡村游如此盛景,小可不过是锦上添花随手帮衬着罢了。不过说起来,红集乡的那些做小吃、玩具、服装、纸笔文具的甚至百姓日常用品的,多数都是我介绍过来的,现在也是由我这个商队负责供货买卖。现在这里的小老板们都过得不错,说起来也确实是沾了这几所学堂的福气。”

何老爷忽然想起一事儿,问道:“听说现在在这红集乡附近收购旌阳红的商队,比之前少了一大半?你这经常过来的,可知道其中道理?”

华老板小心地看了何知府一眼,想了想说:“这个算是我们这些贩夫走卒的一点儿小手段吧。何老爷您既然问起,小的也就跟您说说。这远处的且不说,红集乡包括周围的近十个乡里,原本便是以旌阳红为特产引来过往商队的驻留。而且还有一点,这方圆几百里农田的产量普遍不高,所以卖粮食和日常用品也能带商队不少利润。”

“以往年间,这旌阳红产量不低但质量一直不怎么样,高质量的更是稀少,所以商队经过时常常是卸下多少粮食就能带走多少劣质颜料,老板的马车里则装着高品的旌阳红。”

“如今红集乡在胡学长的努力下,不仅集中了附近几个乡镇村子里的学子,有把红集乡也建设得颇有县城模样:这两年红集乡各种店铺都开了两条街,各种日常用品、学习用品什么的基本上都能买到,不必等商队过来也不用去县城、州城跑远路,所以有什么需求的也直接过来了。家里有学生的直接叮嘱学生回家时候买好带回去,连跑都不用多跑了。而且,我们华氏商行在这里专门建立了粮店,每年收秋时候还专门去调查了解各家各户口粮的大概缺口,所以能提前准备基本能满足这里的粮食需求。如此以来,其他商队里的杂货、粮食基本都卖不出去,高品质的旌阳红也被我们商队定期收购了。如此一来,他们再往这边来收益就大不如前,而少赚钱就是赔本儿,所以可能从别处绕路了吧。”

何知府摸了摸胡须吸了一口气:“你这么说倒也清楚,不过他们为什么没用在红集乡开店或者给那些商铺子供货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