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活出个样来给自己看
作者：王春雨
仓嘉措说，这世间除了生死，其它都是闲事。恰恰就是这闲事，将我们的生命折磨的遍体鳞伤，让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坎坷与磨难。看似短暂简单的人生，却没有谁能摆脱烟熏火燎的日子，亦没有谁可以躲过风剑霜刀的岁月。我们在繁华的红尘中跌跌撞撞的成长，一路披荆斩棘，以为练就了铜墙铁壁，没想到再坚强的生命也经不起命运的折磨。从此不仅肉体承受不起，还要重新改写自己的人生。
也许因自己从小就生长在草原的缘故，那种贴近大自然、亲近大自然的天性，把自己的情感都寄托给了故乡的一山一水，对花与叶的喜欢胜过了一切。每当夏季百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放下繁华的安逸，择一段短暂的时光，顺着风的方向走进大自然，去拥抱草原上的芬芳，闻一闻野花的香味，然后在一朵花下陶醉，倾听花的呢喃。都说女人如花，可每次我站在花丛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黯然失色，少了花的纯然与从容。有千姿百态的花朵，就有百媚千娇的女人，可以说每一朵花都赋予了每个女人一份智慧和美丽。不过是有些女人惹了太多的尘埃，变得世故虚荣，而有些女人始终如花的心静止水。你看，又到了草原鲜花怒放的季节了，那朵娇艳的萨日朗，正带着她凄美的故事向我们缓缓走来。悠然悠然在眼前明媚，风中飘来清香的味道，萨日朗的微笑是草原，炽热的微笑。
她有着花儿一样灿烂的心境，也有着如小草一样坚强的意志。娇小玲珑的身材，看似弱不禁风，却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勇气与顽强。她谈笑风生，热情奔放，有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个简单而又平凡的生命，竟有着与众不同的人生经历和拼死挣扎的岁月流年。风轻云淡的微笑，不知藏下多少眼泪和心酸。鲜活的生命早已千疮百孔，风华正茂的时光也已沧海桑田，唯有那颗跳动的心脏和她坚强的毅力一起，在经历着风雨，对抗生死的折磨和恐慌。她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因为她怕，怕清晨温暖的阳光再也无法唤醒她沉睡的梦境。面对死亡的威胁，她不想让这卑微的生命还没有经过奋力拼杀，就要缴械投降。更不想让自己短暂的人生还未出彩就要苍白落幕。
九七年，国家改革大潮中，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有谁可以预知未来，而提前做好准备，能从容应对命运的安排。生活的脉搏谁也把不准，她也不例外，一夜之间她和爱人同时成了企业下岗职工。跟许许多多人一样成了无业游民，怎么办？就这样沉寂下去吗？不，她不甘心就这样将自己妥协给命运那无情的判决。措手不及的下岗，让这个温馨而平静的家，一下子危机四伏。父母要孝敬，儿女要读书，日常要开销，人情往来要打理，哪一项不需要经济的支配？然而总不能坐吃山空。咱有手有脚，还怕没柴烧。说干就干，东拼西凑，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拿了出来，在小城临街的地方，开了一家面食小吃店。由于她待人真诚，人也勤快，小吃店做的非常红火。可是当她看到和自己一起下岗的小姐妹，依旧找不到工作，像无家可归的孩子时，有着古道热肠的她，内心就会难受的翻江倒海。细细思量之后，她决定先把姐妹们收留到她的小吃店。等她们都找到工作以后再离开，没想到这一待就是几年，等到姐妹们都有了各自的事业之后，她便把自己经营多年的小吃店，转到了老家锡林浩特市，扩大了经营范围，从小吃店改成了大饭店。创业的过程对于她来说，也是充满了艰辛和磨难。然而就是那段风雨兼程的岁月，不仅历练了她的生命，同时也丰富了她的人生。更让她懂得了什么是坚持。小食品餐馆，主攻面食糕点制作，还别说，搞得有模有样，虽然不能大富大贵，起码很充实，两个孩子念书需要钱，挣点零花钱贴补家用。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她曾经有着快乐的童年，美好的青春，美满的家庭，一双儿女可爱懂事。她个性活泼开朗，有着北方草原女人特有的直爽与豪放。生活中她是贤妻良母，工作中她是勤劳能干乐于助人的老大姐。无论大事小情，只要姐妹们，找到她，都是有求必应。一次，一位家在乡下的姐妹，因给父母治病凑不够钱而苦恼，她看到后，便把自己家里置办年货的钱拿了出来。感动的小姐妹握着她的手不知说什么才好。枯燥的工作环境因她的存在而变得快乐充满生机。她乐观积极向上的态度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没想到一个更大的灾难，悄悄袭来，几乎耗尽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滴血。这多年打拼，身体过分的透支，她终于没能坚持住而倒下了。2007年，当拿到医生给她的诊断书的时候，癌症，这可怕的字眼，让她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死神近在咫尺。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令人谈虎色变的恶魔，会侵蚀到她的身体。她那么善良，那么开朗，怎么也不会相信，一生的奔波忙碌，换回的竟是生命早早的枯萎。事业还在路上，一双儿女还没成家，苍老的父母还没来得及孝敬，她不甘心就这样将脆弱的生命，不去争取，就狼狈的结束。人生就像一场赌局，不可能把把都赢，只要筹码在自己手上，就永远都会有希望。
三个多小时的手术，掀开了她半面的腹部。当她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亲人们的目光充满了期待与紧张。儿子不住的唤着妈妈，妈妈。爱人更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声，因为他怕，怕他的声音大了会吓到她，再也醒不来。而她在苏醒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睛，打出来胜利的手势。她知道这一次的手术成功并不意味着生命的胜利，不过是她和死神在掰腕子而已，只要稍怠慢，就会永远的倒下，只要她勇敢的坚持，死神将会望而怯步。
为了不给家人增添更多的负担。出院后不久她就参加了锡林浩特市老年民族舞蹈班，因为跳舞唱歌是她年少时的梦想。现在，她要跳舞，要唱歌，要用自己的毅力和生命的顽强与死神作斗争。她不甘心就这样还没活出个样来给自己看，就输给命运。最初的时候因身体的虚弱，她几乎坚持不下来，可一想到对家人的责任和未实现的梦想，咬咬牙她忍着身体的疼痛，她还是坚持了下来，成了老年民族舞蹈团的主力。她用自己优美，洒脱，婀娜的舞姿，赢得了生命的精彩和人生的掌声。
就在她忘记自己是一个癌症病人的酣畅淋漓舞蹈她人生的时候，命运再一次又把她向死亡边缘狠狠的推了一下，没想到这一下几乎要了她半条命。2014年她的病情再次恶化。腹部多处复发转移，北京各大医院不接收后回到赤峰市沈阳军区解放220医院肿瘤科做咖玛刀放化疗。这四次放射性的治疗，虽然对病情有所控制，但也给她身体带来更大的伤害，会引起白细胞的下降。她用顽强的毅力，乐观的心态，创造了生命的奇迹。癌细胞竟然没继续光顾，没再向她发起挑战。可她心里明白，如果再倒下去，她就有可能永远的醒不过来了！此时的她，为了不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她决定将自己剩下的时光还有身上的那一点点的余热，留给生她养她的故乡。带着满心的热情和感激她回到了克旗。
回来不久她就去了老干部局老年舞蹈队，做了一名教练，开始了民族舞蹈的培训。那段时间对于她来说，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充满了干劲和希望。尽管有时候身体虚弱的，让自己力不从心，可她还是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教，手把手的指导。然而一阵阵剧痛折磨着她，豆大的汗珠掉在地上，可是要强的她却从不在队员们面前表现出来。她要让她的舞蹈在生命的残喘中像草原的百灵鸟一样，带着响亮的歌声飞起来。她要让她的光发挥余热，温暖身边每一个忧伤的人。她做到了，老年舞蹈队终于跳出了成绩，从克旗的小舞台走向了赤峰市的大舞台，甚至更大的舞台。圆了大家的梦，也了却了自己的心愿。
就在她微笑着充满自信的迎接未来的时候，2017年病魔再一次侵袭了她的身体，这次对于已经是千疮百孔的她来说，不光是挣扎，拼搏，更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来到北京几乎所有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已经拒绝接受给她治疗。并告诉她的家人已经没有希望，回去准备后事吧！犹如晴天霹雳，让满怀希望的家人和她一下子跌入谷底深渊，仿佛连一棵救命稻草都在拒绝着她。不甘心，真的是不甘心就这样妥协，两眼一闭撒手人寰。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她彻底绝望的时，2017年初肿瘤发展生命垂危，她孝顺的儿子终于打听找到了腹膜后肿瘤专家罗成华教授刚刚从美国回来，并接收了她这个非常特殊的病人。手术经过了十二个半小时完成，走出手术室的罗教授，几乎是扶着墙才能站稳，汗水浸透的衣背，让在场的人无不感动的泪流满面。覆膜后低分化脂肪肉瘤，是一种罕见的癌症，也是一种难以治愈的病症。可以说在她这些年得病治疗的过程中，和她同样的病人，无论轻重，老少，都一个个先她而去，她能活到现在几乎是一个例外，一个奇迹。连医生们都感到不可思议。最后的这次治疗对于她来说是生命的最后挑战，而对于主治医生来说却是一种新的，大胆的尝试。她就这样的被当做了一次试验品，推到了手术台上。她从容和淡定的跟医院签下了协议，无论生死都不会给医院找麻烦。她甚至微笑着对医生说“做吧，死了算是給医学做贡献，活着更要感恩生命的一切”。
然而，这次手术对她来说就是一种生命的煎熬。身体的器官就剩下心肝肺，其它的几乎全部切除了。出了重症监护室，躺在病房，她依然处于昏迷的状态。为了唤醒她的意识，儿子不断的在耳边唤着妈妈。有一位临床病人的家属，是位退伍军人，已经有八十多岁了。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她的病床前，给她一个劲的讲故事。他说“姑娘啊，九九八十一难你都躲过去了，这一劫，大爷相信你也一定能挺过去。”当她睁开第一眼的时候，依旧微笑着打出了胜利的手势。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哭了，即为她高兴，又为她心疼。大爷更是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的久久不语。接下来的日子，她用自己开朗的个性，乐观的精神态度感染着病友们，稍有点力气了，她就唱歌，讲笑话，讲故事给他们听。如果有那个病人情绪低落，不积极配合治疗的，医生就会把病人领到她的病房，让她带动其他的病人一起走出阴霾，不再消沉。
她的直率，她的豪放，她的乐观，她把草原儿女最真挚、最热烈、最勇敢的情怀带到了病友们的面前。可有谁能体会道她背后的艰辛与疼痛呢？出院以后一直到今天，她都不能躺着睡觉，因为一躺下就会浑身疼痛难忍，就如躺在刀尖上一样。而她的饭量几乎比正常人少了一半，而且还要精挑细选的吃。即便这样她依然坚持着她的梦想。她的这种不屈不饶的精神得到了当地政府大力的支持和鼓励，旗文化馆无偿为她提供了排练场地，文化馆的领导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中都给予了她更多的帮助和关心。只要旗里有活动，总是推荐她带领的这只老年民族舞蹈队优先参加。她就像红灿灿的萨日朗，像悠然然的白云，像一条清流的小溪……执着、素美着人生的芳华。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生命的短暂，比谁都明白来日并不方长。不知哪个早晨她就会再也见不到灿烂的阳光，听不到亲人的呼唤，看不到双亲的微笑。可是只要还活着，她就会把每一天当做日子的最后一天过，过的精彩且充实。为了报答这十年来陪她一起走过的亲人和那些给于很多帮助的朋友们，她更要努力而深情的活着。为了感恩社会，感谢朋友，她说，我要将剩下的岁月里全部的爱回馈给社会那些比我更需要帮助的人们。尽管生命的时光屈指可数，尽管她的日子因治病捉衿见肘，可是她依然愿意用她的爱心和热情，去资助山里的贫困孩子，去接济那些比她还要困难的家庭。而她资助的那个贫困孩子更是亲切的喊她“薛妈妈”。每年放暑假和过春节的时候，她都会带病坚持和一些志愿者们，去走访、慰问一些贫困孩子的家庭，全然不顾旅途的疲劳和一路的颠簸。她说“尽管我资助的钱不多，可是每一次对别人的帮助，对我就是一份快乐和欣慰。”这是一种平凡中的伟大，一种小草的精神。活在当下，健康的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抱怨命运的不公！
她是回族，带着她的信仰却将蒙古舞跳的真情蚀骨。她是年近六十岁的女人，却将人生演绎的精彩傲然。她是一个和死亡几度擦肩而过的病人，却将生命绽放成花朵般的美丽。在她身上具备的那种勇气和力量是超出常人的，她除了一次一次的强忍化疗的痛苦，还必须在家人面前保持微笑和乐观，最重要的是不能流眼泪。她说“一个人活着就是在闯关，这一关我一定要闯过去。”每次身体疼痛的时候，她都拒绝吃止疼药。“我体验痛苦，是因为生活本身就有痛苦”这点她很像草原的花朵，她不是温室的花朵，而是一朵“闯关”的萨日朗，病魔一次次找上门来，她拼尽全力去一次次抗争。无论结果如何，我相信至少她努力过，坚持过，鲜活过。生命不是一个数量词，而是一个质量词……无论面对生存还是死亡我们都要选择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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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春雨，汉族，克什克腾旗经棚人。赤峰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克旗新联会理事、春蕾爱心家园协会会长。曾在《内蒙古文学》《赤峰峰华》《克什克腾旗文学作品集》《百柳》《松漠》《阿斯哈图》《山河》《中国散文网》《林州民间文学》及网络媒体发表过散文作品。你读的是我，我写的是你，一个喜欢用文字诠释生命、行摄于山水、爱好书法、油画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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