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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记得有一年冬天,天很冷,我们一家要睡了,突然听见狗一直叫,母亲让父亲出去看看,结果令我们大吃一惊。

院子西边紧挨着厨房的杂物间里,躺着一个人,一个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穿着一身烂棉衣的老头。

他正弓着腰,躺在一片散乱的麦秸秆里,双手抱在一起,看样子是冻的。父亲一推门,他赶紧起来了。

父亲问他家是哪里的,怎么躲到了我家里来,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神志还算清楚,告诉了我爸他的年龄,姓名和家在哪里,并不是一个傻子。

那年头,傻子特别多,经常满村子乱窜,冷不防就趁人家吃中饭晚饭的时候,跑进人家家里,要吃要喝,临走还得给他拿点。

虽然过去农村家家户户都穷,但对要饭的乞丐,谁也不都吝啬,有就多给点,没就少给点,总不能要眼看着他们饿死。

那时候虽然人心多善,但也有坏人。母亲知道家里突然闯进了这么一个陌生的流浪汉之后,就拉着我爸说,她小时候就碰到过,有家人好心,收留一个乞丐在杂物间过夜,结果那个乞丐夜里偷了这家的不少东西,走了。

这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的故事。

父亲说,这个老汉看着不像,而且他的家就在镇子西南,离我们家二十里路,不算远。我妈说,那也不行,宁可给他找几件破衣服,不能留他在家里。

我知道,母亲并不是狠心,她是怕我们有什么闪失,那时候我们都还小。毕竟是个流浪汉,好了便好,不好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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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就喊来住我们家旁边的堂哥,问他怎么办,一个老头,外面这么冷,总不能把他赶出去,但如果不让他出去,又怕夜里出什么意外,你婶子也不放心。堂哥说,这好办,村东头路边正好有我家几间专门放柴草的房子,平时也不锁门,里面没什么东西,让他去那里睡吧。

于是我爸跟我哥就把流浪汉带到那家柴草屋子,还给他找了一床破被子。

一夜很安静,只听到西北风呼呼的刮着。

第二天,母亲做好了饭,刚开大门,流浪汉就抱着被子站在门口,父亲就给他弄了些饭,但他说什么都不用我们家的碗筷,他找了一个塑料袋,执意让我妈把稀饭倒在塑料袋里,然后他就一个手提着,另一个手招呼着,蹲在地上吸溜起来。

后来他又吃了两个馒头,什么也没就,我爸给他菜他也不吃。母亲顿时就意识到,这是个好人,他是怕把我门家的碗筷弄脏了,或者不想让人家怀疑他会不会有什么传染病,宁可双手捧着稀饭喝。

吃完了他说要走,我爸要给他准备点吃的带着,但他再次执意不要,只说自己吃饱了,已经很感谢。说完他就走了。

没多久,我们一家也就把这事给忘了,那年月,农村常有这样的事,谁都不会太在乎。但没想到几个月之后,他又来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上次那样像个乞丐,而是骑着自行车,穿着一身比上次要干净许多的衣服,刮了胡子,这时候才看出,他并不老,最多也就比我父亲大几岁。他的自行车后面驮着一大块硬邦邦的东西。

他是来感谢我们一家的,他给我们弄来了一大块生猪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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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是专门骑着车走街串巷卖猪油的,后来因为被骗,车和猪油还有身上的钱,都被几个小混混给弄走了,还打了他一顿,他自己走着回来的途中,又累又饿,就拐进了我们村子,无意间就摸进了我们家。

那时候,农村人都吃猪油,用猪油炒菜,因为穷,买不起猪油,平时都舍不得多吃,我们孩子常常馋的不行,就趁父母不在家,偷偷用勺子挖猪油吃,现在想想还流口水。

他竟然送了一大块猪油给我们,足足有二三十斤!在我们孩子的眼里,简直可以吃很久很久了。

父亲说什么也不要,但他跟父亲聊完,连口茶也没喝,放下猪油骑着车就走了。

后来,他跟父亲就成了朋友,两家人就常来常往。再后来,我们一家都去了外地,这种关系才断了,那时候也没有手机,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

每次饭后,家里人聊起往事,父亲就很感慨地对我们说,要不是你这个大伯,咱们一家哪能吃上那么多猪油啊。这是个好人啊,你们得记着。

很奇怪,记得的小时候的很多事,都是美好的,很少有悲伤的。现在再看这件事,我忽然觉得,人善良还是对的,哪怕别人说你傻,哪怕不被任何人理解,只要你觉得是对的,对得起自己的心,那就够了,何必管别人怎么评价?

而你的好,你的善良,早晚有一天会给你应有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