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是个悲伤的数字。

我赶在银川院线排片最后一个晚上,看了最后一场。(后来又加映了)

从头看到尾,《二十二》里没有哭天喊地的悲痛声,整个影片显得平静、琐碎又波澜不惊,而与此同时,藏在背后的情绪却压抑得让荧幕前的人们为之动容,比起愤怒的控诉,更触动人心的是在度过劫难后的漫长岁月的洗礼下,他们眼中仍存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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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安妇”,一个敏感到从未被遗忘,又沉重到从未被真正记住的群体。

中国是慰安妇强征制度最大的受害国。据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统计,在日本侵华战争期间,20万以上的中国妇女被迫沦为性奴隶。

“慰安妇”一词其实模糊了概念,颇有一种粉饰太平的意味于其中。《二十二》里出现的老人,是战争的受害者,是幸存者,更是勇于活下去的人。

影片中的老人们似乎和我们邻居的老奶奶别无二致,平静而祥和。她们不急不慢,陷在椅子里晒一下午的太阳,满脸堆笑地看着一旁的重孙们嬉戏玩耍,灶上熬的汤咕嘟咕嘟地滚着。这些毫无情感偏向却充满生活温度的东西,一如满脸的皱褶和干枯的手,填补在了她们如今的生活里。

毛银梅 (1922-2017) 95岁

“请进”、“请坐”、“请上来”。九十七岁的韩国老人毛银梅至今都记得这几个简单的日语日常对话。

幼年流浪的她被骗到日本人在武汉开设的慰安所,在慰安所的4年像是被橡皮擦去了,她对着镜头说:“我记得一点,不记得一点。”

毛银梅还会唱朝鲜民歌《阿里郎》和《桔梗谣》,但她对着镜头说,当初离开韩国时的情景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分别是在火车站,战争年代,一切都是乱哄哄的,母亲在火车上,她在月台上跑啊跑,可怎么也追不上。有人从火车上扔下食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冲过去捡起来大口大口地吃。

“不说了,不说了,说了我不舒服。”这个90多岁的老人抹起了眼泪。

李爱连 (1928 - ) 89岁

当镜头转到山西太行山,李爱连老人可能是整部影片中我印象里话最多的了。她的丈夫是游击队员,而她在新婚之后被抓到了慰安所。从那里逃回家后,李爱连被人非议,可丈夫却说:“是日本人抓你去的,不是你自己要去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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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爱连喜欢养猫,喜欢笑,也喜欢孩子们围着她玩,但一想到去世多年的丈夫,她还是忍不住流泪。

林爱兰 (1925-2015.12) 90岁

抗战期间曾被强抓进日军慰安所的她,如今瘦小的身子陷进了一张粉色的塑料椅子。海南农村,暴雨和艳阳不断切换,这位慰安妇幸存者日复一日抬起“面条粗细”的胳膊,一点一点挪动椅子到门口,想多看看外面的样子。

林爱兰老人非常宝贝她的奖章,因为这是她当过红色娘子军、打死过日本人的最好证明。她是个坚强的女性,可一提到母亲的死,她会忍不住哭:“我想到这个就心痛,他们把我妈的手脚捆住,扔到河里,让水冲走了。”

《蒙田随笔.论悲伤》中说:当意外事件已经超越我们的承受力量,我们感到沉痛、麻木、心如槁木死灰,只能用“人变成石头”来表述了。

可这群老人们不需要煽动民族仇恨和卖苦,更不需要博得同情,他们宽容、乐观,虽然被生活亏待过,却从来没有亏待过生活。

97岁的韦绍兰在《二十二》里说起自己还是姑娘的时候,上山放牛最爱唱山歌。那首歌是这样唱的:

“日头出来红点点,照进妹房米海空,米海越空越好耍,只愁命短不愁穷。天上下雨路上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

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诉说命运,但饱经风霜脸上却露出的是慈爱的笑容。这可能就是他们最好的独白。

70多年的时间里,从六位数到三位数,到现在只有个位数,老人们的接连离开,迟早有一天这个数字会变成0。

二十二是最悲伤的数字,更是最残酷的倒数。

电影开头是追悼会,结尾是葬礼。望着镜头里只有一片茫茫白雪满目疮痍的大地,丧帷在寒风中轻轻飘舞,唯有万籁俱寂中的这一丝“动”,证明这里埋葬着一个曾经的生命。那种深切的愧疚和无力感,是从未感受到的。

我们这一代很少有人能对历史感同身受。从一睁眼,迎接我们的就是安稳和平,远离战争炮火的生活。我们不知道,战争究竟意味着什么,在死亡的威胁下,人会被逼成什么样子。我们更想象不到,在每一场战争或冲突中,那些倒下的人们,是谁的父亲,是谁的兄弟,是谁的孩子。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那种让人崩溃的痛苦。而这群人里的每一个人,在谈到当初那段劫难的时候,都摆着手,缄口不言。

他们是恨日本的。可电影的最后,陈林桃老人仍然说:“希望中国和日本一直友好,不要再打仗。因为一旦打仗,会有很多人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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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面对这从未痊愈过的伤疤,不终日怨恨,但至少一刻都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