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车上,任由春雨打在身上,打在伤口上。常听那些文人雅客说什么“沾衣不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而如今,伤痕累累的我,只感觉到疼痛。

老车夫似是扬鞭赶了一下走得慢悠悠的老马,马低声哀叹。听惯了沙场神驹的长啸,本应讥讽这老马的嘶鸣。但不知为何,这老马的低鸣传入耳中,更加真实,直入胸腔。

是的,我是一名军人,曾经的。而今,卸下戎装,那些被朔风与铁甲冻结的情思一下子解冻,似水般涌入肺腑,噎得我有些闷。但我并不讨厌这种暖暖的,催人泪下的思绪。或许,只有曾经远行的人才懂得品尝这些感情吧。

抓起身边的酒壶,灌了一口。烈酒入喉,辛辣得眼泪都快落下,却依然让人回味。一如那个乡愁。是的,不是乡思,而是乡愁。

愁?何愁之有?君不见琼楼玉宇无人息,蔓登楼,墙垣颓;君不见青石灶台灰如雪,蛛网密,蟏蛸行;君不见千顷良田万草衰,虫萤飞,走兽奔。君不曾见,而我,这一路走来,这般斑驳景色,不知见了几度,叹了几许。每一次再见,那乡愁便更凄楚几分:那许久未见的,被称为家的地方,会否也是这般凄苦景象?

“近乡情更怯啊。”我长叹一声,不敢再想,强行将思绪转移到路旁,那袅袅炊烟升起的地方。

“呦,今儿什么日子啊,你又是打扫屋子,又是蒸瓜砍柴的。”一边,一老婆婆问一妇人。

“哎,还不是我们家那口子。前几天通书信,说大概今天就能回来了。那我可不得好好准备准备,这都快5年了,可算是回来了。”妇人颇有些无奈地说,但眼角那一丝笑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炊烟渐次飘散,但那饭菜的香味却是久久萦绕鼻翼间,怎么也散不开。粗粗一算,我离家也已3年有余。遥想当年,她嫁衣如火,随我上彩妆骏马。回眸一笑,直可倾城,连那黄莺都被她吸引,围着我们歌唱。

哈,真奇怪,如今想来,那么繁琐的婚礼礼节竟还一一记得。一别三年,不知与我携手,相敬如宾的她,如今回事什么模样?一定还是那么清秀,一定也在劈柴蒸瓜,待我归去吧。罢罢罢,而今解甲归田,便不再执戈。是时候履行那执子之手的承诺了。

“老丈,可否再快些?我急着回家哩。”我笑着催促赶车的老人。

“好嘞。”老人爽快地应和一声,马儿又是一声嘶鸣。雨依旧在下,模糊了视线。但那深深雨雾间,似乎隐约可见又一村庄,炊烟袅袅,佳人在望。

改编自:《诗经·东山》

我徂东山,慆(tāo)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

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heng二声)枚。蜎(yuān)蜎者蠋,烝(zhēng)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果臝(luǒ)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蠨蛸(xiāo shāo)在户;町疃鹿场,熠燿(yìyào)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鹳鸣于垤(dié),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yù)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仓庚于飞,熠燿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lí),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