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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甘迪格

80*160cm,布面丙烯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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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刚从中央美院硕士毕业,甘迪格的才华已令许多人侧目。这位来自内蒙古的新锐艺术家身世奇特:直到成年后,才偶然得知自己有藏族血统。对身份和历史的追问,令他的画作傲然于时间之外;而我们的问题,也从时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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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水的人》,甘迪格

80*80cm,布面丙烯

2017

关于西藏

醍醐君:你与西藏的缘分是如何开始的?

甘迪格:这要从我大学本科的时候说起。在我哥的婚礼上,我爸喝得有点多,醉了以后告诉我,我家其实有藏族血统——太爷爷是藏族。我跑去跟爷爷奶奶核实,发现太爷爷的确是从藏区跟着活佛来内蒙的,活佛来鄂尔多斯传法,太爷爷为他做厨师。活佛原本打算呆上15年,可呆了13年就圆寂了。太爷爷是孤儿,就没再回藏区,留在内蒙成了家了。

醍醐君:这个新发现对你意味着什么?

甘迪格:这给了我一个理由,让我对藏传佛教、藏文化这个领域不那么排斥。我从小在内蒙的城市里长大,没有那么强的宗教氛围,父母都是教师,过去我对宗教不太在乎,甚至试图祛魅,从这时起,开始有了兴趣。

《红色的马》,甘迪格

80*100cm,布面丙烯

2013

醍醐君:这种兴趣是否影响到了创作?

甘迪格:那个阶段只是感兴趣,接收到的信息还未能融入我的创作中。本科时期,我的创作还是偏向于蒙古族历史、早期游牧文化,以及对蒙古文化遗迹的探究。直到来了央美念硕士这个阶段,才真正把上述信息与创作结合起来。

醍醐君:其中有怎样的契机呢?

甘迪格:这与我到西藏的游历有关。刚来北京时,眼花缭乱,每天都在吸收当代艺术的新鲜空气,可过了一年多,到了去年研二的时候,有点审美疲劳了。想出去看看,走走。去年4月份,我与一位德国好友相约,去青海旅行考察。德国人之前一直生活在北京、西安等内地城市。在读了拉铁摩尔的《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等书后,我很受其中的亚洲视角触动,也常会给他说一些内亚地区的情况,然而,当真正来到藏区,参观拉卜楞寺、塔尔寺、青海湖之后,我感觉这些地方的风貌、环境,跟内蒙差别并不大,反倒是文化艺术,给了我新的启迪。我在拉卜楞周围的唐卡学校里,安静地观看唐卡的作画过程,和我所接受的西方式绘画教育极为不同,简直可以说是另一种角度下对绘画的诠释。我本就对超验的东西感兴趣,希望能寻找到一些相关元素。

《雪山》,甘迪格

130*230cm,油画

2015

醍醐君:深入到拉萨后,感觉应该更为不同。

甘迪格:是的,9月到了拉萨,新鲜或刺激感更强。了解佛教的理念后,我创作过一些关于十二缘起、中阴(指人往生到转世间的阶段)的作品,无意中买了两本关于根敦群培的书,看到他的绘画作品,让我非常吃惊:在上世纪初那样传统的氛围里,竟然能出现这样一位艺术家,画出写实风格、学术考察的插图,简直不可思议。我去拉萨的主要目的,就是去看看八廓街上他的纪念馆;这趟旅行,也让我确定,把硕士论文课题确定为西藏的传统艺术如何转变为当代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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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马》,甘迪格

80*100cm,布面丙烯

2016

醍醐君:西藏的首个当代艺术家群体也正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示以敬意。在准备论文的过程中,他们给你留下什么样的印象?

甘迪格:嘎德的《冰佛》、贡嘎嘉措的拼贴佛像系列,都印象深刻,次仁念扎的绘画充满了梦幻感,还有诺次的装置和行为艺术,都让我非常吃惊。相比我在北京看到的那些当代艺术,这儿的作品更能让我获得共鸣。包括西方在内,诸多主流的当代作品背后的信息是不可读的,但西藏现当代作品背后的文本、信息,我可以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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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与马》,甘迪格

80*100cm,布面丙烯

2015

关于绘画

醍醐君:有些意象常见于你的画作中,马是其中一个。

甘迪格:无论蒙古族还是藏族,都一直在使用风马旗和相关图案,祈祷运势、福禄,马在这一地区的文化中是很重要的东西。我画的作品比较多都是向内看的,所以绘画的对象不是物质世界的马,在我心灵世界里的马。我画那些马的时候,会参考一些老照片去创作,当我看到一张很棒的照片时,我会把它记在脑袋中,沉淀上几个月甚至半年,如果在那之后我还一直惦念这匹马的形象,那就用画笔自然地表达出来。所以绘画的成果中有时间的痕迹——因为有时间沉淀到我心里。

《青天与红土》,甘迪格

120*120cm,布面丙烯

2015

醍醐君:另一个常出现的意象,似乎是蒙古族的先辈。他们以一种梦中的姿态显现,为何要这么画?

甘迪格:和马一样,我也常研究一些蒙古族、藏族的早期照片。有些照片来自七八十年前,并非遥不可及的距离,我们的时代变化太快,有时候我会觉得需要回过头来看一下,祖辈生活的环境、他们思考的东西,他们的理想、期望。过去、现在与未来,是我长期关注的一个课题,运用老照片的工作方式,让这方面探讨更为深入。如何认识我们的过去?如何创造我们的未来?

《另一个现在》,甘迪格

100*140cm,布面丙烯

2015

譬如《另一个现在》这幅作品,描绘了站在远处的两个来自古代的人,我们无法判断他们是谁,他们来自何处,在金色的光线之下,他们的身影显得有一点半透明,因而我们甚至无法确定他们是否存在。这样的不确定感源自我们与过去(传统)的联系,我们是要执意与传统割断联系,还是寻找与传统的联系,这决定了我们是否能够看到存在于过去的人。当然我们这些现代人更习惯于割断联系,这意味着我们所处的时空与过去的人的时空毫无关系,因而产生了这样的不确定的——另一个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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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阴的勇士》,甘迪格

80*80cm,布面丙烯

2016

醍醐君:《中阴的勇士》也是幅特别的作品,在其中,你想表达些什么?

甘迪格:上世纪中叶,邱阳创巴仁波切曾提出“觉悟勇士”的概念。不管在任何民族的文化、精神、血脉中,勇士、英雄都是特别重要的东西。“觉悟勇士”并非外在的,而是要战胜自己内心的欲望、对死亡的恐惧。另一幅作品《山中国度》,用的也是这个概念。

《中阴的勇士》所参考的老照片

研二那年,我在艺术创作方面有比较强的挫折感。艺术创作很辛苦,也很难得到家人的理解,当时的我,对未来有很多担忧,不知道自己的艺术创作能否持续下去。就在这时,我接触到一些关于中阴理论的资料,包括《西藏生死书》,也包括宗萨仁波切关于中阴的开示。这种有关生死之间状态的理论,给了我正面的提示:哪怕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也可以从内心生发出勇气,去战胜犹疑、胆怯和困难。

《山中国度》,甘迪格

180*180cm,布面丙烯

2016

《山中国度》所参考的老照片

醍醐君:《中阴的勇士》中,有趣的一点在于,尽管一人一马的形象非常简单,仔细观察,却真的赋予人勇气。这是如何做到的?

甘迪格:在我的很多作品中,观众和画面中的人物会形成对视的关系,我作画的时候,也在和画面中的勇士对视。整整一两个月里,我一直在解读他,在尝试理解他。这个过程会很漫长,这是一场多个维度的解读。在《中阴的勇士》而言,我起初就想画一个红色场景,因为宗萨仁波切在讲到法性中阴时提到,中阴阶段会经历几个环节,其中有一个环节,整个世界都会变成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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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的水晶球》,甘迪格

75*170cm,布面丙烯

2016

关于未来

醍醐君:你在央美毕业展上展出的作品,与以往又有所不同。

甘迪格:央美毕业展会有大批观众来观看,我不想拿一些特别复杂、晦涩的作品给观众看,想做一些更为简单的事情。如果说之前我是从简单往复杂走,这几幅则是从复杂往简单走。在情绪、状态的表达上,相对简单。譬如日出、观水修行、悟到水中变化的真理等……旁边那件,则是我这几年作画常穿的衣服,也可以代表我的生活、体验。

甘迪格作品

中央美院毕业展

醍醐君:《一天》这件作品中,尤其富有直观的超验体验。

甘迪格:宗萨仁波切曾在网络上带领人们做一些冥想、修行,我也便跟着实际做了,这样的超验体验同时也是一种特别真实的体验,可能比我真正站在山巅上看日出的感觉还要真实。

醍醐君:作品中的梦幻感,与你真实的梦有关吗?

甘迪格:我不会刻意去记录梦境,对我而言,记忆更为真实,譬如《在水晶球看到自己》,在修行者对面的山上画了一头小鹿,这是因为我童年时曾在牧区跟许多动物一起嬉戏,对它们说话,这些记忆都沉淀在我整个的人生中了。

《Don Cherry在西藏》,甘迪格

80*100cm,布面丙烯

2015

醍醐君:最近被什么样的文学艺术作品打动过吗?

甘迪格:或许要算《嘿玛嘿玛》。在这部宗萨仁波切的最新电影里,当男主人公第二次进入秘境、跳起舞蹈时,传统的舞步竟变成了现代舞,特别让我感到赞叹、惊讶——宗萨仁波切在用电影做一次预测、展望。这部电影在不丹禁播了,我读了宗萨写的公开信,他提醒我们思考“保存文化”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的文化又该如何走向未来。他对时间和未来的理解和观念让我钦佩。

《在哪里》,甘迪格

110*240cm,布面丙烯

2016

醍醐君:未来主要的创作方向是什么?

甘迪格:我认为蒙古族艺术家不应把目光局限于家乡,应该关注更多周边地区、国家的艺术发展,这是关切到世界观的问题。我也希望有机会能再去了解下蒙古国的情况。早在西藏的安多强巴尝试写实唐卡时,蒙古的Marzan Sharav也做出了相似的尝试……这其中可供研究的空间还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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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甘迪格

布面丙烯

2015

艺术家简介

甘迪格,1989年出生于内蒙古乌兰察布盟一个蒙古族教师家庭。2009年-2013年就读于天津美术学院油画系、抽象表现工作室,获得学士学位;2014年-2017年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四工作室,师从于马路老师,获得硕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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