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5条招标“建议”就能换到100万元；一个名为五号停机坪的项目，中标方公关费高达惊人的2000万元：看似严谨公平的招投标细则，在白云机场内部高管的操纵下，成为隐藏私下操纵的遮羞布；另外，被曝出问题的还有工程招标、广告招商、商铺招商……随着招标“红人”、商人陈祖生的违法细节被曝光。
华夏时报（公众号：chinatimes）记者 吕方锐 北京报道
5条招标“建议”就能换到100万元；一个名为五号停机坪的项目，中标方公关费高达惊人的2000万元：看似严谨公平的招投标细则，在白云机场内部高管的操纵下，成为隐藏私下操纵的遮羞布；另外，被曝出问题的还有工程招标、广告招商、商铺招商……随着招标“红人”、商人陈祖生的违法细节被曝光，外界得以窥得白云机场2007年前后项目招标过程中触目惊心的一面。
独木不成林。随着陈祖生案走向深入，白云机场股份公司原副总经理徐向东的“商铺掮客”陈年往事，也逐一呈现。
搭线高层领导
广州白云机场最早建成于1933年夏季，原址位于广州市白云区西侧。改革开放后白云机场发展迅猛，但由于旧白云机场位于市区中心，经过数次扩建但仍远远无法满足需求。新白云机场选址距市区北部28公里的花都区新华街道、花山镇、花东镇及白云区人和镇的交界处。新机场于2004年 8月5日正式启用，而服务了72年的旧白云机场也随之关闭。
商人陈祖生在1990年就介入了白云机场的生意。他通过马春保（后来曾担任广州白云国际机场建设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介绍，在广州白云机场与白云机场旅客服务公司联合经营广州白云机场商铺。陈祖生负责提出经营计划，旅客服务公司负责进货，然后加收20％的货价卖给他，他再负责销售。利润中，陈祖生拿两成，旅客公司拿八成。
十多年来，陈祖生一直以这种合作模式经营机场商铺。直至2004年，白云机场搬迁新址，所有的商铺都以招投标的形式进行。
2004年的所谓“商铺招商”中，陈祖生因为抄袭别人标书导致招标失败。从那以后他一直寄希望于认识新机场领导。当他在白云机场办公楼走廊上踱步路过徐向东的办公室时，他意识到了机会。徐向东时任广州白云国际机场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机场股份公司”）计划经营部部长，分管新机场商铺经营工作。
陈祖生直接走进徐向东的办公室，向他介绍自己，并成功获取了徐的信任。徐向东甚至为他充当掮客，帮他搭线上级单位领导。或自愿或无奈，陈祖生自此和权力捆绑在一起。
2007年，广东省机场管理集团有限公司（下称“机场集团”）准备将白云机场老候机楼进行商业改造。机场集团想利用老候机楼的地产和房产改造成一个大型的现代购物中心。这个项目也被称为“五号停机坪”项目。据《华夏时报（公众号：chinatimes）》记者掌握的文件显示，该项目采用邀标方式运作，并设立评标制度，包括评标小组、打分规则等细则。然而项目自始至终伴随着暗箱操作。
某天晚上一起喝茶时，徐向东将这一项目信息透露给陈祖生，陈祖生很感兴趣，但自知没有实力拿下这么大一个项目。徐向东建议他找其他人合作。
陈祖生找到中天国际投资公司的老板周海宣，周海宣表示愿意承担找合伙人的任务。几天之后，周海宣带来了广州精都实业有限公司（下称“广州精都”）总经理余清华，3人商谈了这个项目。在余清华的安排下，陈祖生与广州精都董事长何兆辉会面。之后又有多名商人入股，他们达成共识，以广州精都的名义投标，可以拿出2000万去打点各方关系，具体工作由陈祖生负责。
合伙人找到后，陈祖生告诉了徐向东，徐向东则表示要拿到这个项目不容易，竞争肯定会很激烈，而且这个项目的决定权在机场集团，不在机场股份公司。机场集团是机场股份公司的控股股东，也就是机场股份公司的“上级单位”。徐向东认为，下级向上级推荐商家不合适，且机场集团内部关系复杂，拿下项目的关键还是要取得时任机场集团总裁的刘子静的支持。
徐向东自己搭不上刘子静的关系，但他知道，商人孟卫强可以。孟卫强是刘子静从西安带到广州的，刘子静对他很信任。徐向东认为如果孟卫强能帮忙做刘的工作，拿下这个项目的可能性就很大。
公关费的问题被摆上桌面。陈祖生明确表示愿意拿出1000万元给徐向东疏通关系，如果能中标，徐向东可以分到330万元，孟卫强和刘子静可以分到660万元。陈祖生让徐向东把这个意思告诉孟卫强，钱则由徐向东出面送给孟卫强。
最终孟卫强接受了陈祖生开出的条件，为其赢得了刘子静的支持。另一方面，在徐向东的指点下，陈祖生打点了机场集团财务总监吴秀茹和评标评委葛大成。
投标前的一天，陈祖生、余清华和徐向东在花园酒店碰头，为的是确定最终的投标价格、保证金以及建设免租期。徐向东作为中层管理人员，掌握着内部信息，对这几个关键数据提出了意见。没过多久，广州精都就收到了中标通知书。
中标十几天后，陈祖生凑齐了310万现金，放在12瓶包装的茅台酒纸箱中，一共装了3箱。他们约在当天晚上的花山广场路边见面。车尾对车尾，陈祖生把3个纸箱搬进了徐向东的后备箱。谁都没说一句话，搬完后，他们各自离开。
再后来，陈祖生凑齐600万现金，仍然装在12瓶包装的茅台酒纸箱中，这次装了6箱。按照约定，这笔钱由徐向东转交给孟卫强，再由孟卫强分给刘子静。陈祖生和徐向东约在老地方，还是相同的手法，搬完钱他们各自离开。
五条建议卖百万
为了和徐向东建立良好关系，陈祖生花费颇多。认识徐向东仅仅两个月后，陈祖生就投入了第一笔钱——给徐向东送去了26万元现金。徐向东用这笔钱买了一辆别克轿车，为避嫌将其登记在他哥哥名下。
2006年，徐向东准备和朋友开办一间融资担保公司，他想到了陈祖生。徐向东的做法非常直接，他打电话把陈祖生叫到办公室，然后开车将其带到广花路的担保公司。聊了没两句，徐向东就要陈祖生投钱给这家公司。陈祖生按照他的要求，不到一周就把70万元现金用袋子装好送到徐向东家里，徐向东没说什么就收下了。这家公司叫广东正业融资担保有限公司，其开办费用总共只有90万元，陈祖生的出资占比超过了77%。但自始至终，陈祖生对这家公司具体做什么，以及公司有哪些股东，完全不知情。最终这家公司被徐向东转让。
之后徐向东以亲友名义注册成立了广东华智物流有限公司，以公司名义向花都区某村租赁了一栋小三层物业，面积约3400余平米，每平米每月租金6.5元，合每月2万多元。徐向东本打算将该物业转租出去，但始终没找到租户。正着急之时，他又想到了陈祖生。他将陈祖生带到楼下，跟他说这地块位置很好，以后肯定有大发展，要求他出钱租下，每平米每月的租金变成了14元。陈祖生当场没有答应。几天后，徐向东的侄子带着合同找到陈祖生，合同内容都已经填好了。陈祖生一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不得已签下了合同。最终他成了这栋物业的唯一租户，支付了3年多共150多万的租金。而这栋楼也空了3年多，他从来没用过。
陈祖生的付出也为他带来了丰厚回报。租下物业的这年，白云机场再次针对机场范围内的商铺，组织了第二次大型招商，吸引了200多家公司参与招投标。《华夏时报（公众号：chinatimes）》记者拿到了这份名为“招商文件”的材料，其内文称，本次招商活动借鉴邀标的模式选择合作伙伴，使用招投标法中规定的术语，但并非法律意义上的招投标行为。
陈祖生选择主动到徐向东家里拜访，希望他能在招标中帮帮忙。陈祖生带去了一块1.2万元的手表和一个价值2万元的玉髓雕件。徐向东告诉他，这次竞争很激烈，叫他找一家咨询公司出谋划策、制作标书。徐向东表示，请咨询公司可能需要100万元，他来找找看。几天后招投标公告发布，徐向东答复陈祖生说已经找好了咨询公司，要陈祖生把钱拿过去。陈祖生将100万现金用旅行袋装好，送到徐向东家中。
过了一段时间，投标马上就要开始了，陈祖生也没有见到咨询公司，他着急了，跑到徐向东的家里询问，徐向东则递给他一张纸。纸上列了5项内容：要搞好与崔建国（机场股份公司前总经理）、蔡朝林（机场股份公司前副总经理）两大领导的关系，投标价要接近或适当超过其他公司的平均投标价，商铺的装修方案要做得好一些，引进几个大的商业品牌，搞好与几个招商评委的关系。
陈祖生当时想将这张纸拿走，徐向东没同意，他让陈祖生重新抄写一份。陈祖生明白，“咨询公司”不过是一个幌子，100万元进的是徐向东自己的腰包。而除了上述5点建议外，徐向东在承租商铺的过程中，提前告知了陈祖生哪些商铺会招投标；在评标时，徐向东作为领导，有时会到评标现场，给评标小组成员一些暗示性意见。
最终陈祖生中标了40多个商铺。据有关媒体报道，陈祖生在这轮招标中获得的商铺数量达到投放市场商铺总数的50%。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除了收受财物外，徐向东方面曾两次向陈祖生索要字画。
第一次是2007年参与机场商铺招标时，陈祖生看中了机场西的两家店铺。他找到徐向东，要求不管用什么方式，务必保证他中标这两间商铺，并承诺给其50万元好处费。徐向东爽快答应，之后陈祖生如愿中标。
徐向东来到陈祖生办公室，表示要拿几幅书画，包括王维宝的山水画、方楚雄的动物画和吴启忠的人物画等共6幅。挑完后徐向东表示，时值春节期间，收钱（之前承诺的50万好处费）不方便，还是拿书画比较好。
2013年，徐向东的姐姐以开办画展为由，找陈祖生借了10幅书画，包括胡一川的书法、马晋的马画和李可染的牛画等。这10幅字画的估值在360万元左右。徐向东的姐姐还立了借据。然而画展结束后陈祖生找到她索要字画，她说字画在徐向东那里；徐向东则表示书画还在他姐姐那。到现在陈祖生也没有拿回这10幅字画。
2014年底，中央第一巡视组对南航集团进行了专项巡视。之后巡视组向南航集团领导班子进行了反馈，主要问题包括干部选拔任用不规范不严格，买官卖官、带病提拔等。吴秀茹丈夫（南航某高官）被带走调查，吴秀茹畏罪潜逃。徐向东找到陈祖生，要把五号停机坪项目中收受的310万元还给他。此时距徐向东收受钱款已经过去了7年。他嘱咐陈祖生，如果事情暴露，务必跟人说他是在收到310万两三个月后就退还了。他还要求孟卫强退还600万。事后陈祖生曾约孟卫强见过两次，都是为了商量退钱事宜，但孟卫强始终没有退还一分钱。
2015年11月，陈祖生在广东省纪委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投案自首。2015年12月，机场股份公司发布徐向东严重违纪并接受组织调查的公告，彼时的徐向东已经是机场股份公司的副总经理。据报道，徐向东的罪名包括违反组织纪律，瞒报其本人及妻子名下房产、车位情况；违反廉洁纪律，多次接受同事和业务往来公司等赠送贵重财物，与他人违规经商办企业；违反国家法律法规规定，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在机场商铺招租投标等活动中牟取利益，多次收受他人所送巨额财物合计数百万元人民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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